三姑娘金子琳聽說老太太將她許配給了個三十出頭的鰥夫,眼淚忍也忍不住,立刻流了出來、迅速打濕了衣襟。她不由得又想起來過去了的那個冬天、秋桂臨走前,兩人見的最後一麵。
秋桂當時苦笑著給她跪下賠了不是,說當初我勸三姑娘退一步海闊天空,三姑娘倒是保得了一時寧靜。可是我看錯了六姑娘,她哪裏真是個平和人兒,她如今不是連我也算計上了。
老太太也聽她的,這就攆我走呢。三姑娘,多保重吧,往後的日子裏,多長些心計,別再叫六姑娘把你算計了……
是的,秋桂想的是,就算臨走臨走也要埋個暗子兒。你姓金的小匪婆子不是容不得我麼,跟你一個爹的三姐姐你總攆不走吧,隻要我今兒留下話來,她早晚會連我的仇一起報了。到那時我就算早已經離了金家,聽見這個消息也會大笑三聲。
金予辰從打去年戒了大煙,沒少往金子琳這邊跑。來了也不講大道理,隻是給三妹妹講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兒。隻因為金予辰心裏明白,從小就聰明伶俐的三妹妹後來變成那樣,他們的親娘沒少起壞作用,當然也保不齊還有身邊那起子壞心爛肺的下人,隨著敲邊鑼打邊鼓攛掇作亂。
金子琳每天聽著二哥侃侃而談,不答話也不笑,心裏卻一直琢磨著思考著。秋桂臨走說的那些話兒,她並沒有全信——秋桂不過是個丫頭而已,金熙想必還沒那麼傻,沒個原因的就整天跟個丫頭過不去,若叫她金子琳說,這也叫掉了姑娘身價,何苦來呢。
何況她娘以前也說過,說秋桂那丫頭心大著呢,沒準兒哪天就搖身變成你父親的姨太太了。若真有那一天,琳兒你可小心了,綠芳那幾個捆在一起,也不一定是秋桂的對手。因此金熙能設計趕走秋桂,其實金子琳也巴不得。
如今可倒好。這麼一門想都想不到的親事落在了自己身上,金子琳終於無法繼續心平氣和、一切都往好了想了。她金子琳就算以前有千錯萬錯,就真的連塊泥巴都不如了麼,十七八的黃花大姑娘,去給個老鰥夫當填房?
金子琳想到這裏,倔強的用手背擦了淚水,也不洗臉更衣,就往屋外走去。她身邊的丫頭和婆子們很驚訝,自家這位三姑娘可是很久不出房門了,這是要做什麼去?
想攔吧,不敢。別看三姑娘近兩年不愛說話也不愛把尖了,那雙眼一立睖,也夠人喝一壺。那就跟在身邊服侍著,姑娘去哪兒就跟到哪兒?三姑娘又沒發話兒……幾個婆子丫頭就這麼眼睜睜瞧著三姑娘離了小院兒。
金子琳一路兒往老太太那裏走,一路兒琢磨。這後院兒還是那麼熱鬧,樸實中帶著些許富貴,金家並沒沒落到要賣兒賣女的地步。可不是,金子琳覺得老太太答應將她嫁給方重天做填房,無異於賣姑娘換聘禮。
可既然不是沒落了,那又是為何答應了這門不靠譜兒的親事?論年紀,她並沒老得沒人要了,還擋了下頭幾位妹妹尋婆家;論人品呢,她當年是胡鬧了些,可不是都改了麼?難道老太太還是越瞧她越看不上眼兒,急於把她打發了?
金子琳想到這兒,忍不住又哭起來,這是怎麼搞的啊,為何沒幾年的工夫,就混成了爹不疼娘不愛祖母瞧著她是禍害的地步?
金熙才下學,正往老太太院裏走,遠遠瞧著從二房那邊過來的路上有個身影,很像三姑娘金子琳。她站下腳伸著脖子瞧著,隨即就聽見了金子琳委屈的哭聲。
這孩子是怎麼了啊,輕易不出門,出門了還在小路上哭?出了什麼大事了?緊走幾步迎過來,金熙低聲問:“三姐你怎麼了?有什麼要幫忙的麼?”
金子琳聽見聲音趕緊胡嚕臉。怎麼就站在這兒哭起來了,這不是叫人看笑話麼。抹罷臉抬頭,怎麼是她?金子琳倔強的一扭頭,不說話。
“沒事兒了?那我就先走了啊。”金熙見金子琳不愛搭理她,她也正巴不得不管這閑事——金子琳並不是壞到骨子裏的孩子,可金熙就是不喜歡她。問問這位姑娘怎麼了是客情兒,不管不問也沒什麼錯兒。
“等等,你站下!”金子琳見金熙扭頭要跑,連忙喊住她。趁著沒去老太太那裏,問問把自己嫁給方重天是誰出的主意也好。
若是這小匪婆子幹的,她金子琳可不管過去做錯過什麼,眼前這事兒可是決不能饒了她!錯上加錯又如何,她金子琳不好過,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金熙回了頭。這姑娘真別扭,你問她怎麼了她不說話,你要走了她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