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熙與喬兩個人,看似與要說清楚的事情根本無關,又都理解了另兩人的各種苦衷,低聲嘀咕罷就不再開口。
實驗室外間便隻剩下幾人的呼吸聲,直到萬美琪那因了哭泣和惱怒懼怕、以致很是急促的喘息終於平靜下來,覃慕楓緩緩開了口。
當年那個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若不是對刁蠻又美麗的花季少女動了心,也不會輕易就把祖傳之玉雕成的玉佩送給她做了信物,又把海誓山盟之類的話說了一籮筐又一籮筐,一點都不嫌肉麻。
直到少女的母親找上門來摔還玉佩,少年的心裏還暗存僥幸,安慰自己這並不是少女的本意。可少女終於是未吭一聲就離他遠去了,再加上他母親打聽回來的各種真相攤在他麵前,少年的心終於零落成一地碎片。
“誰都當我是受了這個打擊,從此變得木訥不善言辭,甚至變得傻裏傻氣。還有人笑話我沒出息,為了個踐踏起我的情份來毫不留情的女人、搞成這樣子不值得。其實……”
臀背間皆受了父親的大板子重創後,少年趴在床上接連三五日,正看著窗外早已經看膩了的石榴花百無聊賴,卻聽見石榴樹下有人竊竊私語,聽起來好似在他院子裏做粗活兒的老媽子和灑掃小廝。
小廝說,大太太真狠心,四少爺傷成這副模樣了,也不過是第一天來看著那皮開肉綻掉了會兒眼淚……這都四五天頭兒上了,為何再也沒來過?
老媽子嗤笑道,你懂什麼啊,你才進覃宅當差幾天兒啊?你別看大太太對幾位少爺一視同仁,甚至還更偏愛咱們這位一些,說幾位少爺隻有這位長得更像大老爺,脾氣性子也跟大老爺年輕時不差分毫。其實大房有位少爺可不是大太太生的……
小廝似是吃了一驚,媽媽你是說,裏頭那位?老媽子更壓低了聲音,然而他們哪裏知道少年並沒睡著,正在拚命豎起耳朵傾聽。
老媽子道,到底是哪位,我個粗使老媽子也不知道,不過眼下看著大太太並不****上門來疼惜陪伴,我瞧著多半是了。
咱們家的老太爺和老爺們不是都沒納過妾嗎,媽媽你胡說了,小廝如此道。老媽子笑起來,聲音驀的大了些,“說你歲數小不懂事你還不認,沒納過妾,不能養外室包戲子麼。說是個戲子生的呢……”
喬和金熙聽到這裏,都有些驚訝。喬心道,原來覃一直這般埋頭苦幹,敏於行卻訥於言,卻是因為這個?怪不得有人說,你永遠看不透別人的想法做法到底是因為什麼,除非他願意敞開心扉帶你走進去。
金熙卻暗道,她怎麼從未聽慕盈提起過這件事兒?還是因為慕盈比哥哥們年紀都小,根本就不知道某些真相?可悲可歎啊,覃家煞費苦心掩飾著這個真相,卻不知眼前這人早在十來年前就無意間得知了,並影響了這人的所有性格和作風……
萬美琪卻是慌了手腳一般,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你是說,你就是那個少年,你根本不是覃大太太生的,而是個下賤戲子勾搭上覃大老爺養下的下賤貨色?”
“你閉嘴!會說人話你就說,不會說也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金熙厲聲嗬斥萬美琪道,“原形畢露也沒你這麼快的吧?那會兒還哭哭啼啼哥哥妹妹的,這會兒聽見了所謂的真相,立刻就出口傷人,你也太過分了些!”
覃慕楓苦苦一笑,“你不用攔她,隨她怎麼說去。事兒已經過了這麼些年,我心裏的傷早就結了厚厚一層疤,誰再想給我捅出血來,估計很難。”
隨即就正了顏色又對萬美琪道:“我說了那麼些,你還不明白麼?如果說我當年對你不過是年少輕狂,未免有些推卸責任。可從知道你離去的那一刻起,我就看透你了。”
“而我的身世之謎又由你而揭開,我因此恨了你許多年,想必你都不知道吧?要等你回來的那些話兒,是我故意放出去的……因為看透了你,我自然明白,你這個人,很是喜歡挑挑揀揀又格外苛刻,有我故意放出去的話墊底兒,你絕不會輕易找個人嫁了。”
“你也許沒想到吧?我不是等你回來雙宿雙飛的,讓你撲空又閃腰,我很解氣……似乎隻有這樣,我才能放下心結。”
“話說到這份兒上,真對不起,我都覺出了自己很卑劣,可是方才我也跟你說過了,誰種的苦果誰自己嚐,你犯過的錯比我當初更甚,總不能叫我一個人背負。”
不等萬美琪答話,覃慕楓又轉頭對喬道:“喬你明白了麼,一直都在撮合我和金熙的,不止是你一個人,可我為何總是畏縮不前?我這麼一個心中陰暗有仇必報的人,又是個下賤戲子生的野種,隻敢喜歡,並不敢想真正擁有,因為我不配。”
金熙隻覺得嘴裏發苦。覃慕楓當眾說出了這些話,雖不是對她說的,卻像在清清楚楚說給她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