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皮棺材(1 / 2)

公元282年,西晉太康三年。

春末夏初的一天,暮色蒼茫,殘陽如血,通紅的晚霞火焰般在天邊燃燒。

瓦藍色的天空中,一群歸巢的烏鴉在盤旋,發出刺耳的聒噪聲,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通往京都洛陽的官道上,一輛四輪馬車不緊不慢、晃晃悠悠地走著。

東漢末年以來戰亂不斷,使得經濟遭到了極大的破壞。如今雖然複歸一統,但元氣尚未恢複,市麵上什麼都缺,連馬車都成了稀罕物,引來路人一片羨慕的目光。

不過,羨慕之中卻又帶著一絲嘲笑。

他們笑的是那車夫,隻見他生得又幹又瘦,麵色黃中帶綠,活像一塊脫水的橘子皮。他左手挽著韁繩,右手懶洋洋地甩著鞭子。天氣很熱,車夫頭上卻戴著一頂破氈帽。他佝僂著背,滿臉皺紋,胡須花白,看來年紀不小了。

拉車的那兩匹馬也是老馬,瘦骨嶙峋,垂著頭有氣無力。那車子同樣可笑,破破爛爛的,拉的卻是一口又大又沉的棺材。車子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仿佛隨時都會被壓垮。

與之相反,那口棺材倒是很吸引眼球。它製作精良,遍體通紅,頂端還用金粉寫著一個大大的壽字。很顯然,這是為有福氣的老人預備的壽材。

然而,此刻待在棺材裏的卻並非老人,而是個漂亮小夥子,年齡不過二十來歲。他頭枕著包裹,在棺材裏半坐半臥,愜意地打著盹,光滑帥氣的臉龐沐浴在夕陽的餘暉中,與那口紅皮棺材形成強烈的反差。

突然,車輪在坑裏顛簸了一下,把小夥子驚醒了。他睜開眼看了看,四下裏都是綠油油的莊稼地。

小夥子歎了口氣,直起身子,問那車夫:“老頭,這兒離洛口鎮還有多遠?”

車夫扯下肮髒的破氈帽,擦了擦臉上的汗,答道:“大約還有七八裏路。”

小夥子又問:“天黑前能到嗎?”

車夫回答:“公子放心,能到,肯定能到。”

小夥子點點頭:“這就好,我可以去市場買一匹馬,明天一早繼續趕路。”

車夫聽了撲哧一笑。小夥子問:“你笑什麼?”

車夫道:“恕小老兒大膽猜一猜,公子恐怕不是經常出門的人,沒錯吧?”

小夥子問:“哦?你如何得知?”

“聽出來的。”車夫笑道:“這年頭牲口稀缺,要買馬隻能到許昌、滎陽等地去買。在洛口鎮這樣的小地方別說買馬,能買到一頭驢就算好的了。”

小夥子沉吟不語。

車夫說的沒錯。天下久合必分,東漢傳了將近兩百年,到漢靈帝時氣數已盡。先是黃巾造反,接著董卓作亂,隨後便是群雄並起,打過來殺過去,搞得千瘡百孔,民不聊生。如今司馬炎雖然一統天下,建立了晉朝,但經濟尚未恢複,衰敗景象仍隨處可見。

車夫見小夥子有些沮喪,又安慰道:“公子無須多慮,幸好小老兒長年行走江湖,在洛口鎮還有些門路,運氣好的話,也許能設法幫你弄到一匹馬。”

小夥子喜出望外:“真的?”

車夫道:“小老兒豈敢跟公子開玩笑。”

小夥子道:“那太好了!屆時定當重謝!”

車夫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公子太客氣了!”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背後傳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同時傳來的還有粗暴的喊叫聲:“站住!媽的!前麵那輛車,給我站住!”

車夫勒住了馬。二人回頭望去,隻見十多名騎士旋風般到來,將馬車團團包圍。

這夥人一身勁裝,腰懸利刃,騎著高頭大馬,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看上去既不像官兵,也不像強盜,甚是蹊蹺。

小夥子和車夫對視了一眼,神情都有些不安。

這夥人中有個白麵無須、身材微胖者,像是他們的首領。他朝身邊的刀疤臉歪了歪嘴,刀疤臉縱馬上前,指著小夥子喝道:“你!給我下來!”

小夥子一句話也沒說,爬出棺材,跳下馬車,叉著手穩穩地站在那兒。

小夥子生得鼻正口方,相貌俊朗,皮膚像白緞子一般,那雙眼睛尤其令人印象深刻,既靈動又沉穩,與他的年齡有些不符。他身材修長,衣著華貴,頗有玉樹臨風之態。腰裏掛著一柄劍,又替他增添了幾分豪傑氣概。

刀疤臉的目光在他周身上下遊走了一遍,最後停留在他的劍上。那柄劍式樣古樸,比一般的劍更長更寬更厚,自然也更重,沒點力量絕對使不開。

刀疤臉嘴角抽搐了一下,厲聲問:“你是什麼人?從哪來?要到哪去?”

小夥子兩眼盯著他,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有何資格審問我?你憑什麼?”

“憑什麼?就憑這個!”

刀疤臉右手按住刀柄,惡狠狠道:“小子!你最好識相一點,別他媽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的同夥也紛紛握住了刀柄,氣氛緊張,一觸即發。

小夥子聳了聳肩,說道:“好吧,告訴你。我名叫韓若冰,祖居襄陽。因家中有幾貫浮財,向來遊手好閑,一不種田二不經商,以遊山玩水、訪友探親為樂。此番心血來潮,想去洛陽走走。怎麼樣?滿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