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欲墜,林中的光線昏暗,密密麻麻的藤蔓遮蔽之下,一些細碎斑駁的殘陽灑在不知道層疊了多少年的落葉之上。承啟順著潺潺的水聲,好不容易才找到那處瀑布。
山崖下的深潭邊,一位長發裸足的少女坐在石板上,如瀑長發隨意的披散在身後,劉海上有一個精巧瑰麗的抹額,更襯得那雙眼睛水光瀲灩,引人入勝。她著一件簡單的淺色束腰衣裳,裙裾下半截濕漉漉的,貼在纖細白皙的小腿上。一陣山風吹來,身側山崖上的瀑布飄起白色的水霧濺在身上,星河渾然不覺,看著腳邊清亮的潭水順流而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她一扭頭看到承啟站在山石後邊,正癡癡的看著自己,不禁抿嘴一笑。
此情此景,承啟心內一陣悸動;他見星河歪著頭望著自己,清麗爛漫的笑靨看的他心如鹿撞,一時之間竟不敢和她對視,慌亂錯開視線,囁嚅了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星河哪裏料得到他有這般心思,隻道兩人大半年未見生疏了。見他扭捏不安的樣子,隻覺得暗暗好笑,去年兩人成天在一起廝混,怎麼今日突又見外起來?想他畢竟是太子,也許是自持身份,又不由的黯然起來。腦子轉了好幾個念頭,見承啟還是遠遠站著,星河也使起性子來了。
兩個人都不說話,承啟見她變了臉色,坐在崖邊的石板上,低頭百無聊賴的卷著發梢,看也不看自己,實在想不通她為何突然不高興了。
天色不早了,空氣裏的涼意也濃鬱起來,星河起身,探頭看了一眼樹叢裏的那隻小狐狸,它卻不在了。緩步走到承啟跟前,她先開口道:“你—”
承啟也異口同聲的小聲說:“你—”
兩個人尷尬的麵對麵,都打住話頭。
承啟發現,大半年沒見,星河長高了,要說改變其實也不太大,可那種青澀稚氣的感覺褪去了,出落成一個清麗可兒的少女了。
一抬頭,星河也正打量自己,現在她又不生氣了,亮晶晶的眸子盯著自己,嘴角含著笑。
承啟有點不好意思,含含糊糊的問道:“你看什麼?”
星河不理他,把手背在背後,一本正經的學著他的口氣:“你看什麼?”
承啟沒反應過來,仔細想一想,紅了臉垂著眼睛不看她。
星河見他一副怪頭怪腦的模樣,直犯嘀咕,兩人一前一後順著小路回竹屋。
承啟獨自一人從堯光跋涉而來,還沒來得及進城就先趕來找她。在山腳的小屋裏沒看見星河,但是擺設衣物仍是去年的樣子,知道她肯定是在山上,所以索性把馬匹、包袱等都放在屋內,自己找上山來。
星河想和他說些別後的閑話,承啟卻心不在焉,偶爾抬眼看她一眼,仍是不多話;兩人這麼久沒見,都感覺比上次更親近了些。雖然,他們從沒想過還能再見麵,可是,如今像這樣漫步在一起又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
回去的路盡是些羊腸小道,掩在高高低低的樹叢裏。一路沉默,眼看著再有半裏路就該到竹屋了,身後的樹叢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承啟停下來,轉身四周查看了一下,什麼也沒有。
星河任由他四處張望,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等他。
承啟繼續朝前走了幾步,後麵的聲響又開始了,他一停下來,周圍一片寂靜,什麼也沒有。
星河見他皺著眉頭,把不離身的那柄劍換到了右手,不得不說:“是隻小狐狸。”
承啟一愣,莫名的望著她,星河輕手輕腳的朝剛才發出聲響的草叢走去,臨到近了,毫無預兆的猛地一撲,草叢裏一個黃白相間的影子竄起,眨眼間消失在樹林深處。
承啟放下一顆心,招呼星河離去,星河一回頭,昏暗的樹林裏,那隻小狐狸遠遠的停在原地,望著自己。
星河直覺它沒有惡意,揮揮手讓它離去,自己也隨著承啟走了。
眼看竹屋的簷角都已經看得見了,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響起來。星河讓承啟走在前麵,慢慢放緩腳步,果然,那隻狐狸遠遠的看著她,見她不動,它也蹲在原地。
總覺得它有話要說似得,星河和承啟對視一眼,兩人一轉身朝它所處的位置掠去,小狐狸也飛身順著來路飛奔。
一直引著兩人又回到剛才的潭邊,小狐狸終於停下來,停在星河之前坐的位置上,扭頭看著兩人。
承啟、星河還是頭一回碰到這種情況,不過,這山中人跡罕至,好些地方經年不見天日,有些古怪倒不足為奇。
天已經全黑下來,此處樹蔭蔽日,在白天視線也極差,現在更是漆黑一片,承啟把星河拉到身後,撥劍出鞘,亦步亦趨的朝狐狸走去。
走得近了,小狐狸一縱身躍上崖上的一顆小樹上,仍是回頭看著兩人。星河躲在承啟背後,十分好奇。白日見這深潭,隻覺得潭水清澈,沁人心脾,這裏又些酸酸甜甜的山果,是個消暑的好去處。難不成這隻狐狸見自己成日來,攪了它的清靜?她對承啟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很有些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