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收勞動(1 / 1)

去年夏初,小麥剛剛開鐮的時候,縣委決定組織四大機關的領導同誌參加一次夏收勞動。那時我身體不好,沒有得到通知,但是聽到這個消息,也趕去了。

我喜歡夏收季節,喜歡夏收的田野,更喜歡看見收獲了的農民。我在下麵一個文化單位工作時,每年都要下鄉參加幾天夏收勞動,農民是很歡迎的。不論幹活多少,他們總是用最好的飯菜招待我們,真是一種“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味道。我不參加這種勞動,至少有十年了,我想,有生之年,還能看見幾回麥熟,參加幾回麥收呢?

天蒙蒙亮,我們一行人,分乘兩輛麵包車出了城。先到一個鄉的鄉政府,一人領了一把鐮刀,然後乘車到了勞動地點。那是一片緊挨馬路的麥地,麥子長得很整齊。鄉裏的同誌告訴我,這片麥子,農戶們準備用機器收割的,他們做了一個農戶的工作,才留出二畝地,讓我們來收割。

我們下了車,朝地裏走時,看見一個奇偉的景觀:一群穿著黑色衣服的農民,騎著三輪車子,浩浩蕩蕩自西向東而來,像一群大雁似的。他們的車子是空的,不知是躉什麼東西,還是賣完了什麼東西。他們走近我們,忽然放慢了車速,一齊望著我們。其中一個大個子農民,身子一仄,把車停在路邊,卻不下車。他一個一個地掃視著我們,像是偵察什麼情況,又像清點我們的人數。然後蹬上車子,追趕他的同伴們去了。他們的同伴扭著頭,像是等待他的報告。他可著嗓子喊了一聲什麼,滾滾的煙塵裏,便爆發了一陣哈哈的狂笑聲、吼吼的怪叫聲,似乎還有吱吱的口哨聲……

縣委書記聽見了,問我:

“那個老鄉,喊什麼?”

“沒聽清楚。”我說。

“‘三車’,像喊‘三車’。”人大一位副主任,也聽見了。

“不是‘三車’,像喊‘三哥’。”一位年輕副縣長說。

大家都沒聽清喊什麼。

太陽出來了,又大又紅,像是貼在天邊的一個剪紙。我們站在地頭上,一人四壟,刷刷地割起麥子來了。我們的前麵,電視台的同誌在給錄像……

割了一陣,抬頭看看,縣委、政府的同誌都到前邊去了,落在最後的,是我們人大、政協的同誌。我看著這個局麵,心裏很高興,縣委、政府的同誌們,到底是年富力強啊!

休息了,鄉裏的同誌們送來開水。大家喝著水,搓一個麥穗,談論著今年的收成……

大家說笑著,我卻生了一種孤獨的感覺。茫茫的田野上,看不見一個農民,我們收割的這片麥子的主人,竟然也未出現。於是我又想起那群騎車子的老鄉來了,那個大個子老鄉,到底喊了一聲什麼呢,他們笑什麼呢?

不到九點鍾,我們割完那片麥子,到招待所吃飯。大家在餐廳裏坐好了的時候,我忽然明白那個老鄉喊什麼了:不是“三車”,也不是“三哥”,而是“三桌”——我們整整坐了三桌,包括工作人員和電視台的同誌。

吃著飯,我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心裏很不是滋味。大清早,我們穿著勞動的衣服,拿著鐮刀,明明是下地幹活的呀,那些老鄉看見我們,怎麼首先想到吃飯了呢?

我想告訴那些老鄉,我們那頓飯,是很平常的:饅頭、油條、稀粥、一碟涼拌黃瓜、一碟花生米、一碟鹹菜、一碟乳豆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