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壞分子——夢莊記事之十二(1 / 2)

那年冬天,“四清”運動快結束了,一個下雪的晚上,工作隊的老吳又來到我的小土屋裏,告訴我:“小蝴蝶”的問題弄清了,今晚給她寫檢查。

老吳笑眯眯的,很快活。

我點著燈等候著。

“四清”運動剛剛開始的時候,我給不少村幹部寫過檢查,後來被工作隊製止了。因為我給他們寫的檢查,不僅文字通順,而且認識深刻,一次就能過關,不利於他們“洗手洗澡”。大概是為了讓他們多洗一些時候,洗得更幹淨一些,工作隊不準我隨便給人寫檢查,指定給誰代筆,才能給誰代筆。於是那些犯了錯誤的幹部們,都希望有一天,能到我的屋裏來。因為我一下手,就意味著他們的問題已經弄清,即將定案,他們就要“下樓”了。

“小蝴蝶”不是幹部,是個年輕的小媳婦。我到夢莊不久,便聽到了這個名字,因為不在一個生產隊裏勞動,我一直沒有見過她。她不是本村人,娘家是個富戶,她的父親為了讓她改換門庭,她便嫁到夢莊來了。

她丈夫比她大十歲,人很老實,平時從不和人來往。自從娶了她,家裏一天比一天熱鬧起來。尤其是晚上,大隊幹部們常常拿著酒肉,到他們家去吃喝,半夜不散。人們去了,她丈夫便側著身躺在炕上,臉對著牆壁,裝睡。在那樣的場合,她學會了吸煙,學會了喝酒,學會了打情罵俏。終於,她和一個年輕的大隊幹部發生了那種不光明的事情……老吳十分重視這個問題。他常說,“懶、饞、占、貪、變”中,應該再加一個“淫”字,“淫”是萬惡之源。據說,他下了將近半年的功夫,才把這個“花案”弄清了——所以很快活。

院裏有了腳步聲,她來了。

老吳咳嗽了一聲,聲音很重。

因為是寫那樣的檢查,我不好意思看她。我對著那盞墨水瓶兒做的煤油燈,板板地坐在桌前,給她一個脊背。隻聽老吳讓她坐,她大概坐下了。老吳開口便問:

“一共幾次,說吧!”

“四次……”

“想想!”

“六次。”

一個很嚴肅,一個很害怕。

“頭一次在哪裏?”

“在村南的玉米地裏。”

“誰先脫的褲子?”

“他……”

“想想!”

“我……”

老吳問什麼,她答什麼,我便寫什麼。老吳問得真細,不僅問每一次的時間、地點,而且問頭朝哪裏、腳朝哪裏,怎樣的姿勢。那時我還沒有結婚,聽著他們的問答,羞得抬不起頭,但是又想聽下去……老吳整整問了三個小時,她全回答了。老吳讓她回去好好想一想,從世界觀上找找原因,明天晚上再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