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哥,你起來啦。”來聲帶著濃重的鄉語土音,在方超耳邊輕輕響起,卻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可是和這鄉間清晨交融在一起,倒讓人覺得十分的和諧可親,方超似乎想起了些什麼,眸中波光閃動,隻覺得此刻自己的左胸處,那跳動的脈搏漸漸柔軟了起來。
方超循聲望去,一中年農婦腰挎菜籃子,著著莊稼人的粗布麻服,一抹洗的幹幹淨淨的灰布,裹著那花白相間的辛勞見證,正從鄉間泥濘小道緩緩走來,那步子帶著莊稼人特有的韻味,一步一搖,夾雜著奇特的旋律,在那朝陽金輝的包裹下,方超仿佛看到了手捧黃土,親吻大地的古老祭祀,祈禱著風調雨順,來年有餘。
“停!”眼神一亮,白衣儒士猛的伸出右手,遠遠阻止那農婦繼續行來,隨即大聲尖叫道:“琴祥林!”
沒過多久,屋子裏走出個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小書童,揉揉眼睛,書童慵懶的聲音響起:“公子啊,一大早的,又有什麼吩咐啊……”
“筆!墨!伺!候!”方超一字一頓道。
“啊?”書童一聽,十分的睡意醒了九點九分,二話不說,就竄進屋裏,一陣乒乒乓乓的搗鼓聲,片刻後,琴祥林興匆匆的跑了出來,將隨身裹著的大包小包的一番擺弄,整整齊齊的安置在公子身前。
方超滿意的點點頭,示意他一旁研墨伺候。
那農婦茫然不知所措,站在那兒一動不敢動,嘴裏囁喏道,“方,方小哥,可是俺身上有啥子不妥?”說罷還緊張的四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生怕有什麼莽蛇毒蟲在身上。
眼見無恙,又憨道,“方小哥,俺,俺天沒亮就出去了,這才趕集回來,用咱家自己種的糧食給親娃他爹換了點煙葉兒,又去王家包子鋪,買了些包子回來,這包子可好吃了,還是肉餡的,是咱們鎮上的一絕呐,你看……”說完就欲挪步而來。
親娃一聽王家包子,娘還買了他平時都沒的吃肉餡兒包子,眼裏即刻冒出了閃亮的星星,口水都快掛到地上了。
書童一看卻嚇了跳,趕緊大叫:“別動,都別動,千萬別動!”
此時的方超,已經四平八穩的端坐在了畫幕之前,隻見他輕輕的閉上了雙眼,深吸了一口夾雜著泥土芬芳的空氣,半晌後,才鄭重的掀開雙目,隻有這一刻,他的眼神中,已再無一絲平時的嬉頑,換上的仿佛是一片明亮的夜空,這世上也再也沒有第二個能擁有這樣眼神的人,猶如星光鬥聚,又似明月凝華,星光鬥聚月凝華,恰似君眸生四海。
如果說,天驕紅顏撩人的眼神,可以醉死所有心愛她的男子,那麼,男人認真的眼神,卻可以湮沒整個世界,繼而秒殺一切生靈。
此時此刻,隻見方超手中握著的大筆,一會兒有如蛇行龍走般遒勁有力,一會兒又似翩翩粉蝶般舞姿輕盈,一會兒宛若行雲流水般風塵不染,那人,那筆,仿佛一顆跳動的心髒,帶著強熱熾烈的節奏感,將意識舞動了起來,而天地之間的一切,已融為了一體,好似伯牙子期琴箏再遇,巍巍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喟歎高山流水再現於世。
鄉間的清晨,少女柳眉青黛,清麗無儔,杏目圓睜,掩唇而望。仗劍豪俠,雙臂交抱,凝立如石,麵如止水,心若鬧海。明眸皓齒,翩翩書童,研墨擦汗,侍立一旁。黑黝少年,鄉野村婦,茫然四顧,憨態可掬。白衣儒士,目光如炬,執筆如鋒,蛇行龍走,畫若天成。
這便是天地之間的大畫卷……
“成了!”方超大筆一扔,仰天大笑,隨即直接四仰八叉的躺在屋前稀疏的青草坪上,再次閉上雙眼,仿佛在回味些什麼。待到睜開雙目,發現周圍所有人都那麼呆若木雞的望著自己,方超也不禁愕然道,“好一片望穿秋水!你們都傻站著幹什麼,雖然那個,我很帥,但那個,被這麼多人這麼盯著看,也是會不好意思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