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我去了宮沿原本住的那間屋子,他連琴都沒來得及帶走。
為了知道宮沿那在身的要事,我搜索了整個房間。在燈盞裏,我發現了紙片殘留的瑣屑,不知為什麼,我竟聯想到了昨晚宮沿手中的紙團。在屋內頂梁的柱子上,我發現了好似利箭所傷的凹洞,我可以想想得到坐在桌上優雅品茶的宮上大人不慌不忙避過隔空而襲的利箭,利箭綁著紙片書信順勢在柱上落腳。
我還可以猜想書信上寫著威脅的話語。譬如今夜在紫竹林會麵,若不赴此約,便取你身旁姑娘的首級。也可能是愛慕他的姑娘醋壇子翻滾而來的惡作劇,也可能是以我為誘餌展開的高手之間的對決。當然,這些與“要事在身”完全對不上號,隻不過是我最想要的幾種答案和最不可能的幾種答案罷了。
終於在十天之後的未時到達了洛陽城中的府宅,我早就想一睹另一個幫手的芳容,也許是他與宮沿同是宮姓,就有了不一樣的好奇。府裏管事的徐大娘說宮月一早出府便不曾回來,她還問我肚子餓不餓,她會做一桌的襄陽菜。肚子自然是不會餓的,但又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於是我花了一個時辰吃了一桌子的辣椒菜肴。
“沒想到大小姐口味挺重,吃得慣就好,吃得慣就好!”徐大娘高高興興瞧了我一個時辰,這回又開始忙活著收拾起碗筷。
我本是挑食的好姑娘,奈何味覺喪失,再辣的東西也可嚼得粉碎再下咽。
在洛陽城內閑逛了良久,我並未發覺與容家所在的長安城有什麼不同。一樣是繁華,一樣是人海。不過我發現了一個可疑之人,他側躺在一座府宅裏的桃樹上。是那桃樹高大的原因,正巧被我這個牆外之人所撞見。為了更好地觀察,我在最近的茶鋪裏坐了下來。
不久後府宅的紅門大開,裏頭走出一位碧綠色衣裳的姑娘。由於天下著毛毛細雨,有人為她撐起了十二花骨傘。這就是大小姐的待遇,從前下雨,也有婢女為我打傘,現在卻是不需要了。
與此同時,方才桃樹上的那人已翻牆而出,眼睛望著綠衣小姐的方向。他該不會是采花大盜吧!眾目睽睽也真是大膽。
綠衣小姐回過一次頭,他便跑到茶鋪假裝買茶喝。小姐走遠了,他又要跟上前去。我想救一下良家婦女閨中小姐也是好的,於是伸出左腳來,他如我所料絆了一跤,卻沒有如我所料地趴在地上。
他隻是踉蹌了幾下,又站穩了。他隻看了我一眼,又要開始跟蹤。我又伸出了右腳,他再次中招,卻還是沒能讓他倒地。
“姑娘好像是故意的?”他站穩後也不發火,就朝著我問了這麼一句。
“我不是故意的。”我勉強告訴自己不是在撒謊,畢竟我是有意的。有意與故意還是有一字之差。
“姑娘就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姑娘不承認?”他抓起我的手將我拖出茶鋪,“看來在下今日需慢慢教導姑娘撒謊是不對的。”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泛起了怒意:“在這之前還是讓我先教教你偷雞摸狗是不對的!”
他看似沒有動怒,卻用力拽起我的領口,施展起絕妙的輕功。才過片刻,便已從繁華市集變為了荒郊野外。他就把我丟在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之地,自己卻一走了之。
初來乍到,我並不認識回去的路。心想他隻花了片刻便帶我到了這裏,定是不會離城太遠的。
總之先隨意走走,可能走回城中也說不定。
果然不可以隨便做好事,今後一定要注意,不可超出承受能力範圍之外,畢竟壞人的報複比十九的可怕多了。
摸索半響,暫歇在了山洞裏,但這絕不是累不累的問題,隻是單純的想不走路而已。也不知過了多久,山洞外響起雜草移動的聲音。
雜草聲漸漸消停,洞外匆匆走來一人。我清楚地瞧見了那副容顏,我兩年的生命裏有它,中間又隔了沒有意識的十年。我想這副如畫般的容顏,我已經記住了十二年。
我癡癡地抬眸仰視著他,他亦是用不可思議的眼睛望著我。
“天雨傾盆,容姑娘可也是到此躲雨的?”宮沿彈卻衣上珠水,白衣不著塵跡。
我用力的點點頭,心想不對又搖了搖頭,又想前後解釋繁瑣倒不如就是躲雨,便又點了點頭。
“容姑娘好像遇到了麻煩事?”真不愧是宮沿,我都不曾說話,光看我那幾下搖頭晃腦就知道了我的處境。
於是我不吝嗇唇舌地將一切說與他聽,他看起來聽得認真,但又好像什麼都沒聽見。
“既然容姑娘不認得路,就由在下送姑娘進城吧。”他說。
“真的?”我不可置信,笑問,“那就有勞宮上將我送回府中,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