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毓“嗯”了一聲,然後掠過他,離開了屋子。
謝衍在屋中了許久,直至不屬於他的物品全部搬走,都未去送她。
待他從屋中出來,下人想從主子的神色中探尋出些情緒,卻是什麼都沒有,一如既往的冷淡,好似從未對這妻子上過心一樣。
和離後,這位爺越發忙碌了,有時會因查案,通宵達旦的待在大理寺或是書房。
*
和離的第三個月,住在故妻隔壁院子的探子來稟,明娘子落了水,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沒了。
聽到這個消息,謝衍靜靜站了片刻。
隨後什麼都沒有交代,走出謝府,策馬而去。
待到了西雀街梨花巷,入眼的便是一座掛了白幡的宅子。
宅子中傳出陣陣哭聲,他下了馬,入了宅子,望著停在正堂的棺材,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明毓身邊伺候的婢女青鸞見是他來了,抹著淚喚了聲:“大爺。”
謝衍走到了棺槨旁,垂眸望進還未闔上的棺槨中。他那月餘不見的故妻,如今卻似睡著了般躺在了裏頭。
他望著,久久不語。
青鸞啞聲道:“昨夜花燈節,娘子過橋時遇上了竊賊,竊賊為了製造混亂逃跑,把娘子和好幾個人都撞入了湖中。”
有人獲救了,也有人因此喪了命。
許久,謝衍才緩緩開口問:“人呢?”
青鸞:“被府衙的人抓了。”
跟隨謝衍而來的隨從也入了堂屋,他開口下令:“把昨日推夫人下湖的賊人押來。”
聲音尤為冷靜。
隨從不明發生了什麼事,仔細詢問了青鸞,知道人所在,便立刻去提人了。
隨從離開後,青鸞看向冷靜自持的姑爺,忽然為娘子覺得不值。
好歹六年夫妻,她竟在姑爺的臉上看不到半分傷心,這般冷靜得可怕,也難怪娘子會寒了心要和離。
謝衍一直沒有動,約莫半個時辰後,隨從便把昨日鬧事的竊賊帶了過來。
竊賊被押著進宅院,一直嚷嚷著自己不是故意的,隻是不小心才把人撞入河中的。
人押到了堂屋中,謝衍一眼也未瞧,隻淡淡道:“跪下。”
竊賊一時沒跪下,隨從則一腳踢在竊賊的小腿上。
竊賊吃痛,撲通的就跪了下來。
他哆哆嗦嗦的道:“爺,爺,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謝衍麵無表情的暼了他一眼,走到隨從的跟前,把隨從腰間的刀緩緩抽了出來。
竊賊眼眸瞪得極大,臉上頓無血色,想要起身逃跑,卻被隨從狠狠地摁著,掙脫無望。
謝衍手中的刀驀然從竊賊的心口徑直刺入,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謝衍直至確定竊賊斷了呼吸,方抽出心口上的刀,緩緩插回了刀鞘中,聲音依舊平靜:“把這裏收拾幹淨。”
隨之朝著正屋走去。
青鸞忙上前攔阻:“大爺,這是娘子的屋子。”
隨從上前拉住了她,提醒:“莫管主子的事。”
謝衍入了屋中,望了一眼打理得溫馨的屋子,屋中尚留有淡淡的玉蘭清香。
謝衍知曉,明毓和離後過得很好。
不用待在壓抑的謝家,身邊更沒有他這麼個不知七情六欲的怪物,她自然過得極好。
時而去梨園聽戲,時而去茶館品茶聽書,偶爾還會去逛逛首飾和衣裳鋪子。
他倒是不後悔和離。
但今日卻生出了悔意,若知她會死在今日,他不會和離。
他似乎感覺不到什麼悲傷,隻是悔。
果然,他是個不知情感為何物的怪物。
手指落在了梳妝台上,指腹劃過,隨即打開了妝奩,打開了抽屜。
抽屜中有一本藍封無字的冊子。
他曾在屋中見過好幾回。隻是她每回見著他,都會把這冊子鎖在抽屜中。
他猜得出,這是她平日記錄的日誌冊。
望了許久,他拿起了日誌,翻開查閱。
這日誌是從她十二歲時開始寫的。
記載了她在明家被母親祖母嫌棄貶低,被自己的妹妹欺負,親人都站在妹妹那邊,輕待她的日常起居。
也記載了她嫁入謝家後逐漸枯萎的過程。
——壬子年六月初八,我要嫁人了,嫁給謝家養子謝衍,聽說他為人冷清自持,待人分外冷漠,聽到這些,我有些忐忑。
——壬子年六月初九,夫君模樣極好,人似乎也還不錯,雖然看著冷冷清清,但會關心人。
隻是這洞房,實在是太疼太疼了。
再有,這謝府的人也大不好相處,敬茶時婆母和小姑子給了我一個下馬威,婆母隨便給了我一對銀鐲子。
謝家算是高門,銀鐲子太過敷衍。
——壬子年七月十五,今日和夫君第二回同房,依舊很疼,但嬤嬤說再忍忍就會習慣了。
——壬子年八月十六,夫君入了大理寺任職大理市評事,但婆母不大高興,我去請安的時候,讓我在日頭下站了一個時辰。
本來想與夫君說的,可他看起來好忙,好像也沒察覺出我不舒服,我心裏頭有些不高興。
……
——庚午年五月,與夫君成婚快一年了,房事依舊不適且屈指可數,昨日還出了血。
我發現夫君那張俊美的臉上沒有過任何表情,與他相視時,那雙眼總是平靜得冷漠。
我也越發覺得夫君似乎不喜歡我。
——庚午年八月,我有孕了,告知夫君的時候,他依舊如以往一般,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我原本喜悅的心情頓時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