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念頭,應力民隻是心裏暗自忖度一下而已,盡管都是老知青,當年插隊在不同的公社,不同的村寨上,並不熟悉,不少人都是回滬以後,在知青聯誼會和各種名目繁多的聚會中相識,說到底互相間的關係都是很客氣的,相互之間真正知根知底的不多。
丘維維雙手撐在輪椅上,目光斜乜著羅幼杏,輕飄飄地道:“你當初一條道走到黑,和何強一直好下去,也不會是今天這副樣子啊。”
“我哪想得到啊,”羅幼杏一臉的懊喪,“你憑良心說說,丘維維,插隊落戶時好上的,有幾對今天成了夫妻的?”
汪人龍笑道:“那你也不要說得這麼肯定,安康青和丘維維,眼麵前不就是好好的一對嘛!”
羅幼杏的手指向丘維維,又指一下安康青,不無刻薄地把臉轉向汪人龍:“你問問他倆的心裏,是不是像你說的那麼幸福。哼,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說完一甩手,抽身就走了開去。
人堆裏一下冷了場,沈迅鳳湊近汪人龍的耳根,悄聲說:“這人怎麼了?像有毛病。”
汪人龍扯一下沈迅鳳的衣角,嘀咕似的道:“知青之間的事兒,你別管。走,我們也逛逛工藝品店去。”
眾人四散走去,應力民跟前又安靜下來。從市區到浦東機場,是緝毒大隊的警車掐著點送他過來的。下車後他拖著拉杆箱,隻是抱歉地微笑著,朝眾人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剛才汪人龍帶頭走過來,讓他和相識的幾個男女知青一一打了招呼,也算作了彌補。其實他並沒有遲到,隻是這些平時較少出門的老知青到得太早。
現在安靜下來,應力民透過落地玻璃,眺望著浦東機場寬闊無邊的停機坪,心裏漸漸平靜下來。交代了緝毒大隊的工作,他的腦際又浮起了盤旋多日的徐眉案件。
在為這次出差準備行裝時,他特意打開了久未起封的樟木箱子。這隻堅固紮實的樟木箱,是他在桂山地區插隊落戶時出錢請老鄉打的。他離開上海插隊落戶時,家裏隻為他提供了一隻人造革大箱子和憑上山下鄉證花七元錢購買的一隻紅色的小薄皮箱。插隊落戶兩三年之後,知青們興起了購買樟木箱子之風,應力民起先按兵不動,隻在跟家裏通信時提及此事,並說山鄉裏樟木很便宜,老鄉的木匠活兒也不差。沒料到在螺帽廠當工人的父親,用他隻讀過兩年半小學的粗大歪扭的字體,給他寫了一封回信,信中提到,新的樟木箱子,在上海幾乎已經絕跡,可以出錢請老鄉打一隻真正的樟木箱。應力民花了三十五塊錢,請老鄉打出了一隻樟木箱。調回上海工作時,應力民絕大多數東西都舍棄或是留給了同事,惟獨把這隻樟木箱托運回來了。和樟木箱一起托回上海的,是幾本當年審訊了岑達成十幾個月的個人筆記和會議記錄。樟木箱托運回上海,已經退休的父親說這隻花了青工一個月工資的樟木箱買得值,在上海灘,起碼值二百塊。故而父親又請廠裏的徒弟,為樟木箱配裝了銅角片和銅鑰匙。改革開放以後,木箱子在家裏已顯得礙手礙腳,很多家庭都扔掉了。應力民舍不得丟掉這隻箱子,這是他插隊落戶的紀念,也是已故父親傾注了心血的箱子。應力民對自己的兒子說,隻要我活著,這隻箱子就要放在家中。我死以後,你看著不順眼,可以把它扔出去。不料兒子叫起來,我為什麼要把它扔掉啊,爸爸,這是爺爺和您留下來的,我還要把它留給我的兒子呢!應力民聽了這話很舒心,他拍著兒子的肩膀說,這隻箱子裏,還留著一件離奇古怪案件的記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