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因為羊家父女的存在,鴨子口人仍是談麻風就色變,說起來人心惶惶,恐懼、惶惑,連對他們父女遠遠地望一眼都不敢。
聽山寨小夥道出底細,安康青這才恍然大悟,他為什麼從來沒在村寨上見過羊冬梅,鴨子口村寨上有一個那麼美麗的姑娘,為啥從未聽人說起過。
想到自己不但貿然闖進了麻風病人家去躲雨,還吃了羊冬梅烤的紅苕,在她端過來的腳盆裏洗過腳,用過她遞給他的毛巾,她的雙手還提著他的外衣,為他烤幹了衣裳。夜深人靜,聯想自己可能已經染上了麻風,安康青驚駭得脊梁上直冒冷汗。
說實在的,他在上海時從沒聽說過麻風。到了偏僻閉塞的鴨子口村寨,他才曉得人世間有這麼種病。從老鄉們嘴裏,他聽說了這是可怕的不治之症,染上了麻風,全身上下都會發炎、潰爛,先是爛五官和七腔,繼而是全身骨骼和四肢……哎呀呀,可怕極了可怕極了。麻風最為可怕的是會遺傳,一代一代往下傳,故而要將他們隔離,不能讓他們結婚生育,讓他們自生自滅已是最為人道的了。
多長了一個心眼,安康青這才發現,關於麻風竟有那麼多的說道。鴨子口寨上的人說,羊冬梅之所以長得那麼美,也是麻風在作祟。麻風病人就是要以她那種妖豔嫵媚的美麗,來誘惑世間的男子,完成他們傳宗接代的使命。要不,麻風病人死光了,世上何來的麻風呢?
安康青自然要將羊冬梅從腦子裏摒棄出去囉!他決定不把和羊冬梅有過接觸的事兒告訴任何人。他永遠也不會再往山灣灣那個方向去,不,他再也不向山灣灣那裏望一眼。
白天他可以不想,可是羊冬梅竟然在他夢中出現了。在夢裏,他覺得羊冬梅比躲雨那天還要美,美得令他情不自禁想要去摟她、抱她、親她。
夢中驚醒過來,安康青的心“怦怦怦”跳個不停,渾身上下淌汗,青春的體魄還有股難耐的衝動。他慌亂地想,是不是老鄉說的駭人聽聞的麻風附體了?是不是麻風的魔力在發威?
做過夢不久,他在山坡上遇到了羊冬梅。那天他是在山坡上割草,用扡擔叉起滿滿兩大捆茅草挑回鴨子口寨子去時,路過了茶坡。茶坡上的茶樹覆蓋了滿山滿嶺,一坡一坡望過去,綿延無盡地連著遠山。雲罩霧罩的遠山,層層疊疊,渺渺漾漾,安康青看著看著走了神,一腳踩在塊滑溜溜的石板上,身子一晃,先是肩膀上的扡擔失去了重心,兩大捆茅草遂而逮著他一起跌落進了幽深的峽穀,隻覺得腦殼上撞得鑽心地痛,腳杆上也像挨了一刀,隨後他就啥都不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