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把大隊革委會的班子叫去了,他們是如何商量決策的,詳情無從所知。當丘維維去找大隊革委會主任時,主任隻是跟她說,知青和老鄉們的要求都曉得了,事情會圓滿解決的,會按傳統的方式解決的。
所謂傳統的方式,就是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對待麻風病人的方式。那是由德高望重的寨老牽頭,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寨子上的家家戶戶,每戶人抱一捆幹柴,悄沒聲息地堆在麻風病人家的房牆上,隨後指派幾個青壯小夥,每人點起火把,在茅草房的四周,一起點起火來,將麻風病人活活燒死,將麻風病菌滅絕。
在天高皇帝遠的偏僻村寨上,曆朝曆代都是這麼做的。
於是就有了那場大火,熊熊燃燒的大火,幾十年來沉靜下來時總在丘維維眼前閃爍的大火。知青們誰也沒有準備幹柴,知青們誰都不知這場火是由哪幾個人點的,鴨子口老鄉沒一個人通知知青參加這件事兒,他們隻曉得,那事兒發生的前兩天,公社通知安康青到縣裏麵參加民辦耕讀小學教師的培訓班,走之前跟他講明了的,培訓班回來,就到鴨子口小學堂當教師。安康青是高高興興地去的,走之前他不管不顧地到山灣灣裏去了一趟,把這個改變他命運的決定告訴了羊冬梅。長得老大卻還從來沒讀過書的羊冬梅看他高興,也喜歡的什麼似的,對他說,你教了學堂裏的娃娃,再來教我。那一天安康青再次吃了羊冬梅烤的紅苕,他覺得那是世界上最甜最好吃的紅苕。吃過紅苕他就又像來時一樣,悄沒聲息地回到鴨子口寨子,第二天一大早,背上鋪蓋卷兒往縣城趕路了。
除了安康青之外,鴨子口其他男女知青都是曉得夜深人靜時分要燒麻風的。幾個男知青相約著,要站到後頭坡的岩石上,爬到樹上去看燒麻風的情形。
丘維維沒去後頭坡,也不會爬樹,她隻是站在知青點茅草屋的後屋簷下,遠遠地眺望著,火燒得太大了,她就是離得遠,看得仍是清清楚楚的。
她就是這樣把安康青從危險的道路上拉回來的。費了她那麼大的心思,在他倆雙雙調回上海之後,她如願以償地嫁給了安康青,成了他名副其實的妻子。事到如今,她費盡心機追求來的安康青,差不多成了一個廢人,成了她即將步入晚年的累贅,她值不值呢?
丘維維閉著眼,靠在椅背上的腦殼左右晃動著。她不願沿著這條思路往下想。
停止播音好久的喇叭又響了起來,空姐在給旅客們報告,二十分鍾以後,飛機即將降落省城機場。
丘維維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已是淩晨的零點三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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