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蘿的嗓子昨夜就恢複了,沒什麼特別需要交流的地方,夜半迷迷糊糊爬起來喝水時,嗆了一口才發現。

撐傘跟隨的人本欲告罪,見此情形沉默退到一旁。

“你的傷怎麼樣了?”

尹蘿主動發問,適當客套還是有必要的,“庭院有風,要不要先進屋?”

張留朔靜聽她說話,頗為柔軟的調子,不是軟弱無依的嬌語,咬字間偶有輕快短促,清脆悅耳。

與那把沉重古樸的劍並不相符。

“去換身衣服。”

他道。

尹蘿不確定他在說自己還是她。

侍女極有眼色地迎上來,恭敬道:“姑娘,婢子來侍奉您。”

尹蘿跟上去兩步,又回頭:“那我待會兒來找你。”

仿佛是戀戀不舍。

侍女原本覺得這是位可憐的啞女,端看第一日的衣著便知非高門出身,不少人明裏暗裏打探她的身份。她往往毫無顧忌地走神,偶爾欣賞花草,偶爾又對花瓶上的紋路好奇,大公子的未婚妻受不得這樣的無視,言辭威嚴,她也隻是眨眨眼,視心情要不要繼續給出回應。

基本是沒有回應的,唯獨上次表小姐也在場時,她對表小姐笑了,大公子的未婚妻便愈發生氣。

不過那次,表小姐倒是對她道:“不必做出如此奴顏婢膝的姿態,這裏看不上這般拙劣手段。”

侍女想著看顧幾分,該如何圓場。

不曾想她起身就走了,下次見到表小姐也視若無物。

表小姐便同大公子未婚妻那般一樣生氣了,說她“是啞巴難不成眼睛也瞎了”,跟了一條路沒得到她的回應,氣得神色都遮掩不住。

此時三公子遭人截殺的事正當查驗,沒人敢妄動他特意帶回來的人,最多不過逞口舌之快。

幸而三公子安然無恙地醒了。

侍女想,否則她這樣格格不入的自在隨性,恐怕要被人欺負的。

侍女捧來一件繁複漂亮的石榴裙。

尹蘿眉梢微抬,沒有發表過多意見,換上後不算影響行動。不論是在尹家還是謝家、即便是蕭玄舟途中接手她的衣食住行時,總是給她塞許許多多璀璨華麗的衣裙。

她都穿著這些跳過崖、打過人了。

同一院落的屋子間也隔著曲折回廊和花木山石,尹蘿還未走到就看見院門處絡繹不絕、陣仗十足的人群湧入。

就知道張留朔醒了會有人來探望。

尹蘿沒趕上這個時間差,停下腳步,稍微踩了下石子路旁的水窪。

“!”

侍女滿眼驚愕,想要提醒她注意儀容。

她轉身就去了小廚房,討來一碗酒釀圓子,坐在外邊的板凳上一勺勺地舀著喝。

尹蘿饞這口米酒小湯圓好幾天了,好不容易嗓子恢複,吃得津津有味。

見侍女欲言又止地盯著,她好心提醒:“灶上還有。”

侍女甚為驚奇:以為她隻跟公子說話的!

“婢子的本分是照顧姑娘,不可懈怠職守。”

尹蘿並不勉強,吃完後輕車熟路地往大門外走。

侍女的表情幾乎控製不住:“姑娘——姑娘,您要去哪兒?”

“出門逛逛。”

尹蘿腳步輕快,語氣顯而易見。

藏書閣外層她都翻過一遍,暫且沒有繼續深耕的必要。這點時間當然是給自己找找樂子。

守衛的侍從縱覺奇怪,互相對視一眼似乎沒有阻攔的理由,便默不作聲地目送人出了門。

侍女錯愕且驚,察覺到尹蘿完全沒有帶上自己的意思,急忙忙追上去,卻見她在給水邊垂墜的柳枝條編‘辮子’。

“……”

好……難預料的一位姑娘。

侍女追得慢了,是折返去帶上銀子,隨時準備為尹蘿看中的事物付錢。

尹蘿一邊霍霍柳樹,一邊聽塘邊洗衣服的婦人們講八卦。

侍女:“姑娘——”

“噓。”

不僅如此,後麵她更是索性爬上樹,坐在樹上一蕩一蕩的。

尹蘿有點喜歡這種嗎嘍的感覺。

還對侍女伸出援手,問她要不要一起上來。

侍女好像被什麼噎住了,仍是恭敬的,表情裏卻透出點氣悶:“姑娘要小心自身。”

怎麼能穿著這樣好看的衣裙爬樹呢!

銀絲金線都被勾花了。

“唔,好。”

尹蘿點頭,泰然自若,很是享受的樣子,俯身望著她,“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