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尋目(2 / 2)

我們已經忙了四十多天了,眼看再有三四天都能交工,這個時候要是賭氣走了,一個子兒也不落,那這一個多月,就真算是白幹了,接下來連飯都吃不上了。

“我弄死他!”二師兄咬牙切齒地說,“那個死胖子,太他媽的欺負人了!”

二師兄以前因為打架,用鋼筋把人的腿給敲折了,住了三年大牢才放出來,進了工地,遇見了師父,願意跟著師父學手藝,師父人好,就收下了他。但他的性子還是一直沒改,膽大妄為,動不動就要弄死人,還好師父能管住他,這才沒再進號子。

大師兄油滑,壞點子多,他說:“咱們把下水管子給他糊住,裝上馬桶,拿了工錢以後就走!讓他以後屙屎、尿尿都下不去。”

聽大師兄說得這麼損,我和嬌嬌都笑了起來,隻有二師兄沒吭聲,師父吐了個煙圈,說:“好好幹吧,別一分錢都拿不到了,那咱們可就真是要吃風屙沫兒了。”

嬌嬌走後,一下午我們都無精打采的,晚上放工回去吃完飯,我是連覺都睡不踏實。

迷迷糊糊到半夜,睡夢中,我突然覺得像是有人在晃我。

我一個激靈醒了,睜眼一看,黑燈瞎火的,師父的臉湊在眼前。

“別吭氣兒。”師父壓低了聲音,說,“你起來,穿上衣服,跟我出去一趟,動靜小點。”

我不知道師父要幹什麼,但是師父的話,我從來都聽。我點了點頭,看見大師兄和二師兄都睡得正香——我們睡的是通鋪——便摸索著,悄悄把衣服穿好,下了床。

師父已經去了外頭等著,我出去以後,師父遞給我個手電筒,我接著,看見他手裏還有一個玻璃瓶子,是那種小的水果罐頭瓶子,兩寸來高,茶杯粗細,裏麵還裝著液體,黃渣渣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便問:“師父,咱們幹什麼去?”

師父說:“我見有人往垃圾山上扔了隻死貓,你跟我去找找。”

我們租的是城中村的廉價房子,附近有個垃圾山,天天有車來運垃圾,附近的村民也總在那裏丟死豬、死狗、死鴨、死雞、死貓什麼的。

這大半夜的,師父叫我起來去找死貓,我有點懵:“去找死貓幹什麼?”

師父看了看我,說:“有用。”

我還是不懂:“有什麼用?”

我這個人比較軸,遇見什麼事兒,做什麼事兒之前,非要弄清楚不可,師父也知道我的秉性,他拿出一根煙,點燃了,先吸了一口,然後說:“摳掉眼珠子,泡上藥水,砌到主家臥室靠床的牆裏頭。”

我嚇了一跳,揉了揉眼,又仔細看了看師父,說:“師父,你沒事吧?”

師父說:“我沒事,也不是說著玩的。”

我看著師父,煙頭在夜裏一亮一亮,映襯著師父的臉有些和平常不一樣。

師父幾乎從來都不開玩笑,和藹而嚴肅。

師父也從來都是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的,沒做過什麼壞事,這大半夜去找死貓,然後摳出眼珠子,砌到主家臥室的牆裏——這實在不是師父平時的作風。

我嚅囁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師父的煙已經抽完了,他丟了煙頭,仰臉看了看夜色,說:“走吧,再磨蹭就晚了,你有什麼想問的,路上我再給你說。”

師父這麼說,我也隻好跟著走了。

“三個徒弟,隻有你的心眼實誠,人品也好。”師父走著,開了口,“老大油滑,一肚子壞水。老二太狠,生性刻薄。所以我不叫他們倆,這事兒不能讓他們倆知道。”

“咱們這到底是要做什麼?”我越聽越摸不著頭腦。

師父說:“那個主家太欺負人了,一泡尿尿掉倆人四十多天的工錢,心太黑,我要他過得不安生。”

“是太欺負人了!”我也憤憤不平,說,“那在他們家臥室的牆裏砌死貓的眼珠子,能有什麼用?”

師父說:“三百六十行,行行有下算。咱們的祖師爺是魯班,祖師爺教了咱們吃飯的手藝,也教了咱們不受欺負的手段,把泡在藥水裏的死貓眼砌進牆裏,就是祖師爺傳下來的一個手段。床的一頭靠著牆,那個主家睡覺的時候頭也頂著牆,他就天天夜裏睡不著。”

我越發好奇:“為什麼?”

“他隻要睡著,就會做噩夢。”師父幽幽地說,“夢見有一雙眼盯著他看,一雙死貓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