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芙蕖哄他噤聲,在他臉兒上香了一口,悄悄向他作答。

“元郎乖,你想要說的,娘親知道。”

*

宋皇之病,來如崩而去如登,久不痊愈,已入膏肓。

董宗仁倒是異想天開,說要拿未出世的胎兒,作為藥引,來為宋皇煉製長生丹藥。

他於太醫台中說一不二,手下並無人膽敢反駁。

而少府作為他的長官,宋皇作為他的君主,亦皆準許了他這提議,命他速取來藥引煉丹。

前已有無辜百姓,含冤為太子頂罪,今皇帝若殺臣民續命,這大宋便必定將要亡了。

所以那入藥的胎兒,董宗仁該當於何處取得?

無非是宋皇宮內恰有孕的妃子,又或者甘願自獻兒孫的朝臣。

頌嬪的肚子,已有九個月大,作為後宮裏唯一恰有孕事之人,蔣娘娘哭天抹淚,硬是跪在了百官上朝的禦道上麵。

“吾皇曾言,欲賜我女芳名為‘絮’。她將是本朝的七公主,而不該是爐膛真火中的一攤血肉!”

她這番話,陸柔良的確認可。

但陸柔良是以同為人母的角度,拿頌嬪的言辭,來看待自己和韓愫的無辜孩兒。

憑什麼七公主喬絮不死,死的就要是她自己未出世的骨肉?

她與韓愫之子,也將是貴胄兒孫,而不該是宋皇得以痊愈的仙丹藥引。

少府連同著董醫令,一並對她催促,說什麼“宋皇病危,刻不容緩”。

蔣頌則感恩戴德,稱讚韓愫乃當之無愧的百官之首,一代賢臣,如此大公無私,為救天子不惜獻出他自己的親生骨肉。

陸柔良拒不接旨,蔣頌身邊的一眾嬤嬤,遂硬是將宋皇的旨意,塞入了她的手裏。

既見就連韓愫,亦不過來幫她,陸柔良索性當著眾人的麵,跪倒在他腳邊,哭著把話挑明。

“你不能打掉這個孩子!我以性命起誓,此子絕非我與喬絡所生。緣衷你相信我,這孩子真的是你韓家血脈!”

韓愫無動於衷,其餘一幹人等,則盡噤若寒蟬。

少府隱隱咋舌,暗道此事之中,藏著此等關節。

難怪丞相竟舍得獻出親子,原來並非為救公主一命,而是欲眼不見為淨,早早處理了太子遺留下的孽種。

陸柔良哭喊得歇斯底地,董宗仁見狀無奈,長聲喟歎,從中調解,勸眾人先行告退,擇日再來取她的孩兒。

直到陸柔良淚漸止息,韓愫卻僅是陪她跪坐,仍舊未肯鬆口,答應替她去求宋皇收回成命。

她遂總算明白,如今能保住她孩兒性命之人,唯餘下她自己。她不肯放棄希望,見韓愫不救她,便擦幹淚起身,另尋出路而去。

*

天已擦黑,元郎早早睡去,孫芙蕖本是打算與趙深共商,應替這孩子擇取何字為名。

滿月、抓周之禮,賓客皆喚他乳名“元郎”。趙深卻也不急,遲遲不定下此子名諱。

孫芙蕖有意催他,趙深卻實則另有打算。

孩子畢竟是雲越的嫡長,將來認祖歸宗,當依皇室禮法命名取字。今且喚他“元郎”,暫不定名又有何妨?

他既與元夕花燈,緣分匪淺,以此作為乳名,趙深與伍公公皆覺得極妥當。

孫芙蕖倒因不知內情,所想並不與趙深及伍叔相同。

她有心為這孩子定下名諱,今夜卻尚不待與趙深提及,便聽聞門外不速之客,急急叩門低喚。

“孫芙蕖?你見見我。求你幫我想個辦法。我知道自己錯了,我求你救救我。對不起,我實在走投無路,你原諒我,求你幫一幫我……”

陸柔良顯然哭過,字字沙啞,句句哽咽。她說得語無倫次,喘息慌亂,焦急幾難成言。

孫芙蕖怕她吵醒元郎,催促趙深入內看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