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她安慰孫芙蕖不要怕他,可其實孫芙蕖的態度,才恰再正常不過。
同為書外讀者,同樣未曾親曆,可孫芙蕖就是比她更早地認清現實,更明白喬絡無論是否莫可奈何,其最終的結果,是成為了極恐怖的惡鬼。
可惜她醒悟太遲,直到落在了喬絡手裏,都尚未能明了,其實她沒必要追本溯源,試圖去理解喬絡成魔前的太多苦衷,去為他評判任何是非對錯。
甚至在一開始,她也不該要勇敢地擋在孫芙蕖的身前,替她去麵對那必將墮落為魔鬼的喬絡。
陸柔良唯獨應當做的,隻是與孫芙蕖一道,對喬絡感到畏懼,趁早地遠遠躲開。
“我本該同情他,同情作為東宮太子的他,也應當憎恨他,憎恨以我逞興的喬絡。但他已不配做儲君,甚至不配做人。我怕極了‘開膛厲鬼’,僅此而已……”
話未訴盡,陸柔良心底已遍布森幽寒氣。她唯覺得冷,因恐懼不住戰栗。
這份無從言說的徹骨恐懼,孫芙蕖累世以來感同身受,不禁與此刻的陸柔良同病相憐。
物傷其類,她見她而今困於絕境,想起自己亦曾奮力,欲保住腹中骨肉的前塵過往,終還是軟了心腸。
明知希望渺茫,她仍開口幫她。
“皇上的病,董宗仁治不了,既注定要靠旁門左道,那麼與其煉所謂‘靈丹’,不如請巫醫之首,雲越天師羅浮。隻是……”
“隻是如何?”
“不知你可曾記得曇花疫時,趙深對你我所言?越皇早有意鳥盡弓藏,收巫女神權於君。羅浮如今,退隱於秀山清修,欲搬請她再度入世,絕非易事。”
孫芙蕖知曉得這樣清楚,畢竟此生之前,她已嚐試過避開落胎的所有辦法。
當中最有可能,使她如願的那一次,便是她托付孫家之人,替她尋訪羅浮。
隻可惜取她孩兒的一眾醫官,皆對她百般催逼。
孫芙蕖終還是晚了一步,未等來羅浮出山救她。
“秀山……?”
陸柔良聽著耳熟,恍惚回想起來,濟慈寺的惠通和尚,頗喜愛“桐木血”那秀山名茶。
而至於巫女羅浮,她雖然亦未忘記,可明知道求神問覡實在荒唐,她原本是全沒有將希望,寄托在這當中的。
但既然以胎兒煉仙藥,已然違背邏輯,那麼她欲製止董宗仁,也就隻得依孫芙蕖所言,死馬當活馬醫,賭羅浮能夠救她。
“你是說,隻要我能請人前去秀山,勸動羅浮來為宋皇治病,我肚子裏的孩子,就能保下來了?”
孫芙蕖輕輕頷首。
“對,但你一定要快。董宗仁心意已決,急於煉製仙丹。更何況宋皇頒下聖旨,天子金口玉言,若欲相抗,你必須速速請來羅浮。”
*
痛已漸消,陸柔良氣若遊絲,辨不清自己此刻,實則是生是死。
曾經孫芙蕖助她燃起希望,可惜事到如今,她唯萬念俱灰。
事情恰似孫芙蕖擔憂那樣,太醫們未待羅浮出現,便已奪走了她的孩子。
若禦史勢力尚在,或許便會比起那劉井汐父子,幫她更早地前往雲越,尋到羅浮?
陸柔良未再追悔下去。
蘭台已傾,她一切的假設皆不成立。神醫父子的確盡心幫她,此事中可恨的是宋皇,還有他一眾的臣子,譬如少府與董醫令,也譬如百官之首韓愫。
大宋永漢盛世,天降明君聖主,得逢賢臣良將……她讀《帝國第一權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