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節 開篇+第一章 化妝(1 / 3)

全部章節 開篇+第一章 化妝

我喜歡用冰冷的手指劃過他們早已僵硬的皮膚,通常我是從額頭開始,輕觸過他們的眉,眼,鼻,唇,最後將手指停留在鬢邊。完成這一切的時候仿佛像是一場儀式,屬於我和他們之間的儀式。

我們之間訂立了某種契約,他們會告訴我他們的故事,而我,會給他們的人生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當然,這是屬於我們之間的秘密。我始終相信,每一具屍體都有他們的秘密。

他們都喚我小骨,其實,我姓顧,但殯儀館的人早已忘記我的名字。他們見我骨瘦如柴像一具骷髏,小骨這名字就這麼叫開了。我今年29歲,大學主修的哲學。

諷刺的是,畢業後的我沒有像馬克思恩格斯一樣將哲學發揚光大,而是在就業受挫後一頭紮進了這令旁人望而生畏的地方,沒想到,一待就是6年。

還記得剛入此行,教我化妝的師傅是個啞者,我隻能靠雙眼來記錄下我所需要的經驗,也許我天生就是幹這行的,沒過多久,便已出師。可以稱之為師傅的人,也離開了這裏。

也許是我天生就比較冷漠,這工作即使在最初也沒有帶給我太大的恐懼感。相反,麵對死人比麵對活人要容易的多。我會吝於跟人們溝通,這在職場是大忌,但在這裏,這確是難得一見的好品德。

所以這裏上到館長,下到清潔工,大家都很喜歡我。我也越發沉浸於這種安靜,索性申請把值班室旁的小倉庫改成了宿舍,從早到晚的不離開殯儀館半步。

還沒說我是做什麼的,在這裏,我是一名入殮師,就是化妝師,但不同的是,我是給死人化妝,修複一張張沒有血色的臉。

因為是孤兒,所以沒有了父母催婚的悲劇,我倒樂得享受一個人的生活。有時候拗不過同學的好意,也去見過那麼幾個人。當對方知道我的職業以後,那瞬間僵硬的表情讓我心中不知道為何升起了一絲快感。

看到他們找著拙劣的借口結束與我的見麵,我反而覺得輕鬆。有那麼一陣子,在同學中流傳著我的故事,更離奇的也有,說我是骨灰盒成精了,否則怎麼一個女孩兒能願意待在那種地方。所以,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對我來說,更親切的反而是陪伴我的那一具具屍體。

今天,殯儀館不太忙。我在宿舍看了會兒書。剛準備眯一會,急促的敲門聲便吵醒了我。新來的實習生小李蒼白著一張臉在門口氣喘噓噓的看著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催促道:“……師傅……來……來了個女孩兒,我們……都弄不了,你快……來一下。”

我慢慢坐起來拿開臉上蓋著的書,看著這個年輕的男孩兒,她叫我師傅,讓我瞬間覺得自己老了很多。我站起來,抻了抻襯衫的衣角,隨著他走了出去。

去往停屍房的路上,小李語無倫次的在我身邊著急想解釋什麼,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我停下腳步看著微喘的他,笑了笑,說:“別這麼著急,死都死了,有什麼可著急的。”

小李撓了撓頭,陽光下我看到了他前襟上有些穢物,這孩子,來了一個多月了,還是適應不了一些屍體的樣子,想是剛吐過不久。即使我每次都告訴他,躺在那裏的隻是一個物體,跟家裏的桌椅板凳一樣。也許,是我太過冷血了。

小李跟我說過,要不是家裏太窮,他的理想是當一名工程師,每次說到這裏,他都會有很失落的表情。而我這個師傅,又不喜多言,他也不能得到應有的安慰,其實我心裏還是挺心疼這個孩子的。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停屍房,常年陰冷的地方和外麵的溫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即使習慣此地的我也不禁打了個冷顫。此時的停屍房裏,隻有三個人,一對互相攙扶的中年人和略顯局促的館長。

看我來了,館長仿佛看到了救兵,一把拉過我說:“王區長,這就是我們的顧師傅,你們的女兒交給她盡管放心。”麵前的中年人兩鬢的白發有些淩亂,他該是忍著極大的痛苦看著我說:“顧師傅,我們找了幾家殯……地方,都不能幫助我們,希望你……可以幫到我們。”

他不願意說出殯儀館這三個字,是因為還不能接受她女兒的死。我不善寒暄,隻是點了點頭,便向躺在不遠處的屍體走去。

本想叫小李一起過來,但看到他有些抵觸的表情還是放棄了。我凝視著麵前這具屍體,黑色塑膠袋包裹著怎樣的秘密?看到一絲長發從塑膠袋縫隙裏散了出來。我沒有戴手套,隻有在化妝的時候我才會戴上手套。

我自認為這是對死者家人的尊重,沒有一個家人喜歡別人觸碰自己的親人像對待一件物體,即使沒有了溫度,他們也還是家人眼中的不能取代的親人。塑膠袋打開的聲音顯得很漫長,在空曠的停屍房上空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