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穀底淚痕(3 / 3)

“就地取才,用而治之,反易生根了。”

虯髯客道:

“所以這些財富、兵馬我已沒有用了,我和他們相約以十年為期,過了這個限期,這些代兵就自動解散,不再受約束。

不過,你們要早通知他們,還可以延長三年。再不動用,他們已年花漸老,不算是精銳之師了。

你們掌握了這些財富、人馬,可以和天下任何諸侯抗禮,李世民也沒有二弟、三妹的實力雄厚。”

李靖道:

“大哥這些準備確是眼下竟取霸業的強勢兵力,一旦動員,一呼百應,放眼天下無人能及,不過……”

虯髯客一揮手,不讓李靖再說下去。

他又接著道:

“這份贈送你和三妹的禮物已為你們所有,你們如何運用,就不關我的事了,我不想知道,也不願多管。倒是有一件私事,我要對二弟說明白……”

李靖淡淡一笑,道:

“大哥請說,小弟這廂洗耳恭聽了!”

虯髯客道:

“日久情生,古人誠不欺我。為傳三妹的劍法,我和她太過接近了……”

他稍頓,轉眼望去,隻見李靖笑容滿麵,全無不豫之色。

他才又接下去道:

“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動了情懷。”

李靖笑道:

“出塵美麗絕世,嬌媚可人,如果有人和她常日相處,不動情懷,那個人即是泥塑、木雕的了。”

虯髯客道:

“最可惡的是七絕道人從中挑撥,不讓人稱三妹為李夫人,這些事我雖有所聞,卻未追究,所以人人都稱她張姑娘。”

“也無法追究啊!”李靖笑道:

“喊出塵張姑娘,沒有錯呀!她本來就姓張。”

“二弟!”虯髯客道:

“這些事,你真的不放心上嗎?”

李靖道:

“我聽到傳言,但我沒有問過出塵,我們是金蘭兄妹,大哥關心三妹,我很高興,有什麼事要我放在心上呢?”

兩個談話的人神情如常,但聽兩人談話的張出塵卻是差紅滿臉,紅到耳朵後邊去了。

她雖然羞不可仰,但羞中無愧。

“說的是!”虯髯客道:

“也許我心有所思,但卻絕無侵犯過三妹的行動,雖然如此,也夠我這個作大哥的慚愧了。”

李靖道:

“大哥,以出塵之美,天下有幾人能不動心,何況你們日久相處,指導劍法,傳授內功,難免有肌膚相觸之處。情懷雖動,但卻發之於情,止乎於禮。這一點,小弟恐怕就不如大哥多矣!”

虯髯客哈哈一笑,道:

“好兄弟,你能信任大哥,也無枉我們結義一場,小兄西行,如有所成,定會派人通知你們。

如有需要大哥,不管它山水遙隔,千裏冰封,黃沙漫天,烈日炙人;隻要我得到訊息,一定兼程。”

“大哥英雄蓋世,天下無敵。”李靖道:

“衝鋒陷陣,無人能擋。不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方麵還望多加小心。破天劍黃雲誠厚謹慎,可寄重任。

鍾木魁隻是一員戰將,卻不是統兵之帥,大哥最好把他留在身邊,遇上強敵,可以借重。因為他心中隻有大哥一人,別人就很難指揮他了。”

虯髯客點點頭,道:

“多謝二弟贈言,現在我們再無塊壘,可以放懷暢飲好好喝一杯了。”

李靖笑道:

“小弟奉陪,不醉不休。”

張出塵道:

“慢來,慢來!我還有事請教大哥,然後再陪你喝個痛快,我還要拔劍起舞,放聲高歌,珍惜這一次兄妹會聚……”

說到此處,已是泣不成聲。

“別哭!別哭!”虯髯客道:

“你不是有事要問我嗎?是什麼事?”

張出塵擦拭著淚痕,道:

“沒出息呀!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女人家就是不如你們男人啦!”

李靖笑道:

“男女之間,如沒有一點分別,這世上就少了很多人情味道了。”

虯髯客道:

“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我急著要吩咐他們擺酒啊!”

張出塵道:

“這錦囊中的名單,一百二十八個千夫長,都是大哥的人,他們如何肯聽小妹和李靖的話呢?”

“我忘了一件事!”虯髯客道:

“錦囊中有一麵竹牌令符,任何人拿著那麵竹牌,他們就唯命是從,好好收存,不要遺失了。”

“小妹記下了。”張出塵道:

“我會一直帶在身上,要取竹牌,先取我命。”

虯髯客道:

“密而不宣,誰會知道呢?三妹隻管放心。”

“大哥!”李靖道:

“這錦囊之事,除大哥之外,真的再無別人知道嗎?”

虯髯客沉吟了一陣,道:

“江森、燕可也許知道這一些,但也不是全部,至於埋藏金銀的人,先被蒙上眼睛,訓練了三個月,讓他們習慣於蒙眼作事,才帶他們去掩藏金銀,一共有五處地方,我也留下了不知情高手看守。

如何取出,也記載於錦囊中一本記事簿中,還有連絡的暗語,你們若是說錯了,他們還會阻攔你們。

我無法肯定他們的忠實程度,至少要打走他們才行。三妹,所有的事情都記在一本記事中,不過名冊是由白絹製成的冊子,並計兩本,名冊記人,薄子記事。你仔細看一遍,就知道如何處置了。”

張出塵道:

“多謝大哥!”

謝著謝著,又流下了眼淚。

心中感動啊!

李靖也不自禁的取出絹帕拭淚。

這是多麼大的恩情!

十萬甲兵,千萬藏金。

虯髯客二十年的心血,一下子就送人了。

虯髯客卻哈哈大笑著。

笑聲中高聲叫道:

“擺酒!”

兩個女婢當先入廳,片刻之後酒菜齊上。

這裏不是客棧,但一切似都準備妥當。一聲傳呼,很快就到。

說已沒有塊壘,其實三人心中都有感慨,離情別緒充塞心頭。

虯髯客英雄蓋世,但仍被張出塵一縷溫柔縛緊了英雄肝膽。

想到今日一別,此後很難再見那美麗的音容笑貌,心中痛苦極了。痛苦歸痛苦,還不能流露出來讓李靖發覺,隻好大碗大碗的喝酒。

酒入愁腸愁更愁,酒也就越喝越多了。

虯髯客酒量好,千杯不醉,但一千、一百杯呢?何況心中有一把火,悶聲讓它燒,又不能說出來呀!

所以,虯髯客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張出塵也醉了。

她也在想心事,想到以後要自己摸索著練劍,少了虯髯客這個盡心傳授的人,要更上一層樓也就要花費更多更長的時間。

再想到虯髯客送了二十年聚集而成的重禮,真想抱緊他大哭一場.就算讓張大哥抱著親親,有什麼關係呢?隻要不脫光衣服上床,也該算對得起李靖啊!

三個人義結兄妹,一般的情深義重,為什麼我作了李靖的妻子之後,就要和大哥拉遠距離呢?

這件事很纏夾,越想越苦,越理越亂。

想歸想,張姑娘還是不敢做出來。

她按下一腔情愁,喝悶酒,不醉更何待?

因此,張姑娘醉得伏案睡著了。

李靖也醉了……

他雖然大度雍容,並未把大哥和妻子的事看得很重,那得要滴酒不沾,完全清醒才行。喝多了酒,就胡思亂想了。

他想該不該讓虯髯客把出塵帶去西域?真的提出來了,虯髯客會不會答應呢?出塵會有些什麼反應?

虯髯客那份厚禮不給二弟,給三妹,我李靖要不要接受呢?

不接受,就應當麵說出來。不說,就是承受了。說出來,是什麼後果呢?不說又窩在心裏難受。

我李靖熟讀兵法,精曉韜略。不用千萬贈金和十萬甲兵,一樣能幫助李世民打出天下來。

想來想去,無法說出口,隻有悶在心裏了。

主要是舍不得張出塵啊!

這樣的心情,喝酒不宜多,一多就大醉了。

李靖喝酒前就說過不醉不休。

果然是三人全醉了。

以三人精深的內功,都不該醉,隻因心中多了一個愁字,酒入愁腸易化相思淚,也容易喝一個酩酊大醉。

如此一來,忙壞了兩個丫頭。

抬起了三人放床上,再幫他們解鬆衣裳。張姑娘很輕巧,抬起來也就不費力。李靖也還能抬起。

但虯髯客就抬不動了。

兩個丫頭用盡全身氣力,虯髯客分毫不移。

沒法子,隻好招來了兩個大男人,四人合力,才算把虯髯客抬上床,也顧不得這位大英雄的酒後醉態被人看了。

第二天——

李靖醒過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李靖叫醒了張出塵,一同去看虯髯客。

兩個丫頭卻說虯髯客天一亮就離此而去了。

他內功精深,醉得深,醒得也快。

昨夜一醉.兄弟們就此分手了。

張出塵摸摸懷中的錦囊,道:

“李靖,要不要把十萬甲兵和千萬餉銀交給李世民?”

李靖道:

“再過幾年,武士老矣,金銀更是身外物,除了軍餉之外,我們兩個人哪能用得許多?留之何用?”

張出塵道:“你可以自己闖啊!有錢有人,再加上你用兵的才能,看這十萬裏錦繡山河該是誰家天下?”

李靖聽得心頭一跳,忖道:她竟有如此想法,真是巾幗誌向勝須眉……

想的深思,就忘記答話了。

“李靖,是不是我說錯活了?”張出塵道:

“夫唱婦隨啊!但仍要你決定的才算,我說了一百次也不算數。小婦人不知天下事,夫婿可別怪我!”

李靖笑一笑,道:

“出塵,千萬藏金十萬甲兵,這是筆雄厚的本錢,誰都會啟動爭霸天下之心,不過辦不到啊!”

張出塵正色道:

“你不生氣,也不怪我,我倒想和你爭論一番,此地沒有外人,說完就算,應該如何?還是由你拿主意了。”

李靖道:“不說個青紅皂白,你也不會服氣。出塵,盡你的才能爭論,不過……一定要講理呀……”

張出塵點點頭,接道:“你自認不如李世民嗎?”

“論氣度風範、民胞物與的親和力,我不如李世民。但行兵布陣,運籌帷幄,李世民就不如我了。”

張出塵微微一笑,道:“打天下,搶江山,可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風範氣度有何用呢?你用兵才能勝過他,為什麼不自已爭取帝位黃袍加身。李靖,當仁不讓啊!”

說完話,一臉得意之色,似是這番論辨已掌握智珠,贏定了。

“我是一員上將.將兵之能多多益善。”李靖道:

“李世民卻是將將的奇才,李淳風、袁天罡都是飄然出塵的世外高人,但卻甘為世民所用。秦瓊、敬德、程知節等數十位高傲不馴的虎將,也都能夠甘願投其麾下,聽候所命。出塵,他生具先天下之憂的博大胸懷,是人中之龍。

我是萬難及得,虯髯客也不如他;袁寶兒姿色之美,當得是人中之最,為了天下萬民,他舍了。

如果要我舍了你,我隻怕什麼事也無法做了。終日以酒澆愁,以汨洗麵了,隻此一樁……”

張出塵嚶嚀一聲,投入李靖懷中,道:

“不用再說下去了,你贏了。沒有李世民華陰行宮中一席話,我哪裏能知曉夫君一番苦心?愛妾之深,情比天高。沒有二公子一番開導,哪還有今日夫婦的和睦?我想到哪裏去了,鑽入了牛角尖中。

隻想你在外麵擁美自娛,哪還會想得到我?一旦回不過頭,隻有一死了之。夫君啊!那可是含恨九泉的悲劇。

那等大恩未報點滴,我竟萌生了貪婪之心。走,到太原去,我把人、錢交出,再當麵向他請罪,我該死啊!”

李靖呆了一呆,忖道:女人善變,果然不錯。六月天變得快呀!快得讓人來不及適應。

李靖想到夫妻誤會冰釋,確是李世民的功德,心中亦很感動。

他拍拍張出塵的玉肩,笑道:

“賢妻何須如此,你說過,此地沒有外人。到太原交出名冊、財單就是,我們夫妻這點秘密就讓它永埋你我心中。

你什麼也沒說過,我什麼也沒聽到,如你向李世民當麵請罪,你罪在哪裏?豈不是劃蛇添足,多此一舉。”

“說的是啊!”張出塵笑一笑,道:

“夫妻間隻是說說閑話,我也沒有做錯什麼事啊!何罪之有?

看來女人隻能想一件事情,才能想得絲絲入扣,點滴不漏。事一多,就亂了,不知該先想哪樣?想來想去,一樣都想不對了。”

李靖一手拉住張出塵,笑道:

“想想又何妨呢?走!我們到太原見李世民去,你送給他這份厚禮,足以驚天動地了……”

張出塵接著道:

“還有我的夫君要為他親冒矢石,轉戰天下。為妻的也隻有馬前鞍後的追隨效命了,走吧!”

李靖仰天大笑!

歡迎李靖到太原,二公子親率了李淳風、袁天罡、秦瓊、程知節等文、武官,數十人迎於城外。

隆重的不像是迎接一位故舊、名士了。

李靖心中明白,故作不知。

滾鞍下馬,拜伏於地。

但人還沒有拜下去,已為李世民扶住。

李世民道:

“兄弟!不用多禮,接風宴席早已擺好,恭候兄弟入席。”

抬頭看看天色,午時已過。

滿營官員似是都在等他吃飯。

“二公子如此厚待,折殺我了,數十位前輩、好友都餓著肚子,李靖之罪也。”

“我早已許過諾言,兄弟約定的歸期不至,世民由是日起不進飲食,直到兄弟歸來為止。”

“這……這叫李靖如何擔當得起啊!一旦行程有誤,豈不害了二公子?”

“藥師!”李淳風道:

“我們相信你一言如山,二公子更是堅信你不會錯過約期。

藥師如真的不歸太原,二公子似準備絕食一死,向萬民謝罪了。”

袁天罡道:

“明天就是黃道吉日,拜帥之台已於今日峻工,明日登台接下帥印,是否急促了一些呢?”

“李靖報效二公子厚愛心切,而且私事已了。就算今日對天宣誓,永為二公子麾下之臣,李靖亦不敢辭也。”

李世民笑道:

“兄弟,言重了。我們先回營中進餐,天罡、淳風兩位先生也是滴水未進。其他的兄弟恐都已餓得前心貼後背了。不過,我沒有勸他們陪我,是他們自己願意陪我餓肚子啊!”

說得使隨來的將軍們失聲大笑!

李淳風、袁天罡亦不禁為之莞爾。

李靖卻感動得長揖拜謝。

回入營帳,果然酒席早已擺好,佳肴羅列。

李靖環顧四周,不見尉遲恭,忍不往低聲問道:

“敬德何以不在?”

他早已知道柴紹在雲中山暫代李世民訓練三千鐵甲兵,敬德是一員虎將,勇猛善戰,但卻不是練兵的材料。

李世民一眨雙目,歎道:

“他和大哥建成鬥口衝突,建成誣陷告敬德動手,激怒父王.把敬德拿問下牢了。”

李靖閃掠過一抹訝異神色,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李靖笑道:

“敬德力能擊斃虎、牛,建成大公子能承受一拳而安然無恙,也是武功高手了。”

“敬德哪裏真正出拳!”李世民道:

“他隻是握拳舉了一下,家兄一口咬定敬德出拳打他,也有人看到敬德舉起了拳頭,就這樣被含冤下獄了。”

袁天罡插言道:

“尉遲恭該有百日牢獄之災,對他有利無害。”

“如非袁先生以此相勸,世民必將據理力爭,為敬德開脫。”

李靖笑一笑,道:

“袁先生卜算之能,神準無比,二公子就不用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李靖心中卻是暗暗忖道:

“隻安居太原一隅,兄弟之間似已開始了奪權奪勢之爭,一旦取得天下,這一場兄弟的火並,隻怕是無法避免了。二公子要我接掌帥印,此後建成、元吉必將視我如眼中之釘,去之而後快,此事倒要早作預防。”

李靖登台拜帥是一件轟動太原的大事。

李淵來了,建成和元吉卻托病未到。

袁天罡俟李靖接了帥印,悄然行近李淵,道:

“侯爺,你同意二公子聘約李靖為帥,可知道這個後果嗎?”

李淵也知道袁天罡、李淳風是世外高人,對兩人有著相當的敬重。

他疑然的道:“什麼後果?還請先生說個清楚。”

袁天罡道:“由今天開始,太原已舉起了造反的旗幟,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事情傳入長安,也許會激怒皇上,調動大軍征剿。”

“這……”李淵有點慌張地道:

“先生說的是啊!太原這彈丸之地,如何能和舉國大軍對抗?

一旦百萬大軍殺到,太原不足五萬人馬,如何能夠抵禦,先生何以教我?”

“事已成真回頭難?”袁天罡道:

“這些將帥軍兵都是衝著二公子來的,事由他起……”

“對!”李淵道:

“搞到今日這個局麵,全由世民也,把這個奴才抓起來下入大牢,一旦朝廷興兵而來,我就把世民獻出,用他一人之命救我李氏一族。”

兩人談話的聲音不大,距離帥台數丈之外,除了李淵兩個近身侍衛之外,別人也無法聽到。

“我和淳風可以拍手離去。”袁天罡道。

“但數十員勇猛善戰的虎將就很難處置了。”

“怎麼?”李淵怒道:

“他們還敢造反嗎?我把他們全部抓起來。”

“這一來,他們不反也不行了。”袁天罡笑道:

“侯府中數百位家丁也許肯聽候爺的,府外大軍、勇將就未必受你駕馭了,他們急怒之下,殺入侯府,誰又能夠鎮得住呢?”

李淵歎息一聲,道:

“先生說的是.今後應該如何?”

“二公子是將將之才!”袁天罡道:

“天下英雄無不敬慕,侯爺何不放手,讓二公子主持其事,五年之內,侯爺當可黃袍加身。”

李淵點點頭,沒有開口,人卻轉身而去。

他好像答應了,但又非心甘情願。看來要一個人放棄權勢,實非易事,雖親如父子,亦不願大權旁落。

袁天罡暗暗歎息一聲,忖道:

“我本想早日使二公子建立起威望,消去建成、元吉爭奪權位之心,看來是天意難違,無能為力了。”

李靖很想把袁寶兒的事告訴李世民,但他還是忍了下去。

他卻轉告了袁紫煙的請求,三年內練兵不動兵,也誇下了海口,大軍一動,兩三年內即可底定天下。

李世民有些不相信,但還是答應了李靖的請求。

張出塵獻出了兵冊、藏金。

她並且說明了是虯髯客準備爭霸天下的布署,他決心退出中原霸業之爭,轉送給李世民了。

這使李世民心中對虯髯客的看法有了改變,這個人雖然霸道一些,卻能順天應時。心中也默許了由他開拓西疆,自立王朝。

這時,李靖才說出了三年的計劃。

他雖然接掌了帥印,但不能常住太原。

他要盡三年之內連絡虯髯客留在中原的十萬甲兵,並把他們重新組織起來,分布十個重要所在,太原大軍已動,這十處同時起兵響應。

李世民點點頭,暗道:

“原來他早已成竹在胸了,勿怪敢誇下海口,兩三年底定中原了。”

李靖和張出塵留太原小息三天,即又動身。

第五天破天劍黃雲卻專程來探視李靖,想求教一些開辟西域的方略。

這兩天之差,錯過了最後一麵。

隋煬帝準備東上的消息,終於傳了開去。

宇文成都帶了田當、蕭雨、淩雲等五位副統領和三千宮衛,隨行護駕。蕭皇後和十二院夫人精選了六百名官娥隨行,車馬逾迥了數十裏。

宇文成都很想留在長安,想多看看袁紫煙。但他和隋煬帝相許的交情,使他無法拒絕皇上的意旨。

袁寶兒辭別袁紫煙時,神色如常。

她微笑如花地道:

“皇上待我恩寵三千,我決心跟他東遊……”

袁紫煙歎息一聲,道:

“寶兒,回太原去吧!皇上追問下來,就由姐姐一力承擔,我保證不會出兵證伐太原的。”

“哪裏還有兵可用啊?”袁寶兒道:

“稱得上精銳的就是宇文成都手下幾千人,大隋朝沒有倒下去,是靠姐姐一柱擎天。你不走,沒有人能入長安。

至於我跟皇上走,全出自願。我無顏再見李世民,也不能再回大原,他們要求我的事,我沒有做到。”

“我知道,是我害了你!”袁紫煙道:

“我不來長安宮院,你隨時可以殺了皇上……”

“也不是啦!”袁寶兒道:

“那一夜我跟他龍床雲雨會,似乎已經注定了我的命運,我想集他寵愛於一身,很認真的取悅他,摧毀了我薄弱的道基,我已經是個術法將失的弱女子,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寶兒!”袁紫煙道:

“現在補救還來得及,我全力幫助你。”

“不行了!”袁寶兒道:

“我無法堅拒皇上的求愛,不能靜下來重修道基,所以這一生我隻有跟著他了,作一個取悅皇上的小女人。往事消失如雲煙,再回首為時已晚,春蠶到死絲方盡嘛!紫煙姐,今日一別,恐是無緣再見了。”

袁紫煙道:

“三年後,我回終南山,苦修兩年,我相信能助你重複道基。

寶兒,我們訂一個五年之約,我接你上終南山去。那兒太靜了,有了你,我可以解去不少的寂寞,我們姐妹倆一起修練。”

“但願我能有這個福份。”袁寶兒道:

“紫煙姐,太監已來催了,珍重了,紫煙姐!”

袁寶兒起身向外行去,兩個太監早已在門外候駕了。

袁紫煙送出門外,大聲叫道:

“寶兒,別忘了五年之約呀!”

袁寶兒沒有回答,乘上車輦行去,心情不好,懶得走路了。

事實上是坐上車輦拭眼淚,可惜袁紫煙沒有看到。

車隊登上秦嶺。

袁寶兒乘坐的馬車突然馬夫前蹄,滾下了萬丈深穀。

站在邊緣往下看——

霧沉沉,黑幽幽,景物難見,別說是人了,就算是一塊石頭,如此高的地方掉下去,也要被撞成粉碎。

隋煬帝失聲痛哭!

他是真的疼愛袁寶兒。

蕭皇後和十二院夫人拉住他,宇文成都和田當也守在身邊,這個皇帝竟有跳下懸崖的衝動。

若不是有那麼多人拉住他,真有可能跳崖殉情。

萬丈懸崖上下難,但隋煬帝堅持要下去尋找。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說:寶兒會術法,也許能逃過劫難。

宇文成都隻好帶著田當、蕭雨下深穀。

宇文成都心中暗忖道:

“她術法高強,怎麼會跌下深穀?這分明是自殺呀!她要魂留長安,舍不得李世民吧……”

心中念轉,卻不敢說出口。

這萬丈峭壁使三個武林高手也走得心驚膽顫。

下到穀底,也見到了屍體,但已血肉模糊,麵目難辨。宇文成都帶上一些散落的珠子和碎裂衣服。

隋煬帝認出那是他送給寶兒的明珠,蕭皇後也認出是寶兒穿的衣服。

是真的香消秦嶺、玉沉幽穀了。

一代人間絕色,就此別離了人間。

消息傳到太原,李世民三日夜滴水不進,一直跪在袁寶兒的畫像前,傷心百折,悔恨萬千。

李淳風、袁天罡費了無數口舌,才勸止了李世民的傷痛。

拯萬民於水火之中,是他的誌願,不允許他有太多的兒女情長。

袁紫煙不相信袁寶兒會被摔死,親赴深穀尋覓,但也隻找出一些屍身餘跡和衣物、明珠之類。

袁紫煙再也忍不住跪在深穀中放聲大哭了!

她心中明白,寶兒之死是自殺,但大半都是她害的,她若不下終南山,不進入長安宮院,袁寶兒不會死。

不論多少傷情、淚痕,也找不回袁寶兒了。

袁紫煙暗暗發誓,鎮守長安三年的諾言一滿,立刻回終南山去,不再留戀這人間的繁華笙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