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夏娃帶來的敵人方麵的條件,大衛早已做好準備,有意思接受了。老婆擁抱了丈夫,房內隻有一把粗糙的木椅子,她隻能坐在床沿上,一眼之間看到屋角放著一隻肮髒的銅盆,牆上塗滿字跡,都是前任“房客”的簽名和題詞。夏娃通紅的眼睛又濕了。她不知哭過多少回,看見丈夫落到囚犯一般的田地,又流出眼淚來了。
她說:“這都是追求光榮的結果!……噢!親愛的,我勸你把事業放棄了吧……咱們還是安分守己,別抄近路想發財了……要我快活也不需要什麼享受,吃了這許多苦,我更看得淡了!……你還不知道呢!……你被人抓起來雖然丟臉,還不算咱們最倒黴的事!……你瞧!”
她掏出呂西安的信交給大衛,大衛很快地看完了。夏娃想安慰丈夫,把柏蒂-格勞說呂西安的兩句尖刻的話告訴他。
大衛說:“呂西安要是自殺,現在已經死了;現在不死,就不會自殺了;他的勇氣,正如他自己說的,不能維持到半天以上……”
“可是這樣提心吊膽叫人怎麼受得了呢?……”做妹子的一想到死,差不多一切都原諒了。
柏蒂-格勞所謂已經獲得戈安得弟兄同意的條件,夏娃講給大衛聽了,大衛喜形於色,立刻接受。
他說:“有了這筆錢,咱們可以住在烏莫近邊的村子上,戈安得弟兄開紙廠的地方;從此我隻求清靜!如果呂西安受良心責備,尋了短見,咱們在沒有拿到父親的產業以前,也能維持生活;如果呂西安活著,可憐的孩子看我們手頭不寬,也會想法適應……戈安得弟兄將來一定靠我的發明賺錢,可是歸根到底,我在國內是怎樣的人呢?……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隻要我的發明對大眾有益,我就快活了!告訴你,親愛的夏娃,你我兩人都不配做買賣。咱們既沒有唯利是圖的心,也沒有那種嗇苛的本領,把最應該付的錢拖延不付。這兩種貪心也許是生意人的品德,大家把這個叫作精明,叫作經商的才幹!”
遇到利害關係,兩個相愛的人不一定意見一致;如今他們倆看法相同,當然是愛情的最美的果實;夏娃因之很高興,央獄卒送了一個便條給柏蒂-格勞,說他們倆對和解的方案一致同意,要他來釋放大衛。過了十分鍾,柏蒂-格勞走進大衛那個可怕的牢房,對夏娃說:“太太,你先回去,我們隨後就到……”
“啊,親愛的朋友,”柏蒂-格勞對大衛說,“你落在人家手裏了!怎麼你會這樣糊塗,跑到街上來的?”
“叫我怎麼不出來呢?你看呂西安對我說的什麼話。”
大衛把賽利才的信交給柏蒂-格勞;柏蒂-格勞接過去,念了,看了看,撚撚紙張,一邊談著正事一邊裝作心不在焉地折起信紙,放進口袋。隨後代理人挽著大衛的胳膊出去了,他們談話的當口,獄卒已經收到執達員解除羈押的公事。大衛回到家裏,好比進了天堂。經過二十天的幽禁(最後幾小時在內地人心目中更是丟盡臉麵),他回進臥房,親著他的小呂西安,像小孩一般淌眼淚。高布和瑪利紅也回來了。瑪利紅在烏莫聽說有人在到巴黎去的大路上看見呂西安,已經過了瑪撒克。進城賣糧食的農夫注意到花花公子的裝束。高布騎著馬沿著大路趕到芒勒,知道呂西安坐著包車走了,瑪隆先生親眼看見的。
柏蒂-格勞道:“我不是早說過嗎?這家夥不是詩人,是一部連續不斷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