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偶爾對坐,他想再看清楚沈雪楓的臉,畫麵又消失了。

夢裏的最後一個場景,是形容蒼白的青年躺在他懷裏,胸前插著一把刀,鮮血汩汩而出,染濕白衫。

握著刀柄的人是姬焐。

沈雪楓閉上眼,對他說了句謝謝。

姬焐睜開眼,久久不能回神。

“……”

他為什麼真的殺了沈雪楓?

姬焐坐起來,略有些慌亂地看向身側。

人已經不見了。

“雪楓──”這兩個字一出口,他便覺自己聲音沙啞艱澀,難聽得要命。

雪楓呢?

門外的內侍聽罷,連忙進來笑道:“殿下您醒了,早膳已經備好,殿下梳洗更衣罷。”

抬著熱水的人魚貫而入,小侍捧來了幹淨舒適的新衣,恭敬地等著他走下床。

姬焐望著那身玄色的蟒服,有些噩夢驚醒的實感。

所以……他方才夢到的,都是沈雪楓按照既定的目標做了姬長燃伴讀而發生的事?

夢裏

他與沈雪楓最後仍在一起了,雖不甚親密,但也尊敬有加,何況中間又走了那麼多彎路。

強硬地將沈雪楓扣在身邊,或許並不是好的方式。

一想到沈雪楓夢裏憔悴的樣子,姬焐的心像浸了水被人擰過一般,皺巴巴地酸疼。

他確定夢裏的自己是喜歡沈雪楓的,在興慶宮門口次次躊躇猶豫,那種緊張又隱含畏怯的期待在體內翻騰。

更何況興慶宮曆來便是大姬皇後的寢宮,他對沈雪楓的心思,舉國皆知。

幸好現實情況與夢境相反,沈雪楓選了他,沒選姬長燃。

姬焐斂目,不知在想些什麼,很久才啞聲問:“天還早,雪楓去哪裏了?”

“回殿下,沈編修說要去翰林院點卯,一大早就走了,還特意囑咐奴不要影響到殿下的休息。”

侍臣接著道:“今日沈編修走時,脖頸上還帶著疹子一樣的紅斑,殿下,可需要奴去太醫院為沈編修請太醫?”

一旁的內侍總管眼觀鼻鼻觀心,不插嘴。

一般來說,吻痕應不難認才對,但聽幹兒子的描述,沈公子的皮膚可謂慘不忍睹,不僅脖頸有,手腕與手臂上也有不少,一時間他也拿不定主意。

隻好這樣同姬焐講了。

姬焐聽了,微微一怔,隨後嘖了一聲。

他心裏有些懊悔,回想起昨夜零碎的片段,隻覺得自己如稚童似的無理取鬧,對沈雪楓更是毫無憐惜。

昨夜定然做了什麼惹惱雪楓的事,否則他不會一大早就不聲不響地溜了。

難不成昨夜自己真的不小心用了強?

姬焐性經驗為零,雖見過不少齷齪□□之事,但因為沒親身體驗過,自然判斷不出自己昨夜與沈雪楓有沒有過那層關係。

若真有了,那就是大麻煩。

不知怎的,這一場長夢醒了,他對遊街那日兩人爭吵的事情漸漸放下了些。

可齊逾舟的事情還未解決,怎能在這時就不負責任地糾纏雪楓?

“殿下,殿下?不知這太醫,究竟是請還是不請?”

“不用請,”姬焐說,“孤親自去翰林院走一趟。”

說著,他便向寢殿門口走去。

總管見狀開口道:“殿下!還請殿下留步,殿下今日還要早朝,還是先用過朝食再走吧。”

姬焐這才徹底想起自己的身份:他是太子,不是前世那粒沒人願意搭理的灰塵,雪楓也不會輕易離他而去。

轉過身來,他道:“去準備吧。”

待用過膳,東宮金輅車一路向太極殿駛去。

不少仆從都覺得,今日的太子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

經常盯著一個地方想事情不說,連下車去上早朝時,步履都顯得很猶疑。

眾人隻當是太子昨夜喝多了酒、宿醉不太清明的緣故,並未多想。

實則,姬焐是不知一會兒要如何麵對工部的沈尚書。

自己一沒提親,二未下聘,甚至在兩人還未重修舊好的時候就將雪楓睡了,沈欖若是知道沈雪楓一夜未歸是同他在東宮廝混,這還了得。

所以姬焐看沈欖的眼神與平時很不一樣。

深沉,複雜,又帶著一絲不忿。

這事情若是放在過去,姬焐斷不會在乎旁人的感受,他就如同夢中的那個自己一般,隨心所欲,多嘴的人直接殺掉。

但一牽扯到沈雪楓,事情便須從長計議,他不想和沈雪楓打打殺殺,帶著仇怨與心結互相糾纏。

他現在隻想同沈雪楓和好了。

但……齊逾舟怎麼辦?經過昨夜,雪楓定然也對他極為不滿。

畢竟,誰會喜歡一個失去理智的酒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