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齊逾舟終於心灰意冷,憤懣地轉過了頭。
姬焐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抬手道:“既然這樣,淨蒼將前輩帶去寢殿好好休息吧,今日就到這裏——”
“陛下,”男人打斷道,“在下想為陛下診脈,請陛下成全。”
沈雪楓古怪地和姬焐對視了一眼,道:“陛下十分康健,前輩為什麼執意要為他看病?”
“康健與否,一試便知。”男人道。
既然如此,這機會不用白不用,沈雪楓思來想去,便說:“那就勞煩前輩了。”
姬焐沒有表態,隻是聽了沈雪楓的話後默默將手腕伸了出來。
男人從袖中取出雪白的絹帕,裏麵放著一條條幾近透明的銀絲,他的手指也像帕子一樣白皙,修長得不似凡人。
他將銀絲套在姬焐的手腕上,打上一個結,沈雪楓警惕起來,餘光瞥見姬焐另一隻袖子動了動,便知他也在提防著眼前的男人。
銀絲可以殺人。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皇帝的手腕上,就連淨蒼都皺起了眉,所幸,男人好似真的隻是為他看病一般,良久收起絲線,笑道:“果然如沈編修所說,陛下身體健康,並無什麼不妥。”
“……”沈雪楓這才鬆了一口氣。
淨蒼將男人送出去時,鷺鷺沒有跟著他們一起離開,她沮喪地走到齊逾舟麵前:“對不起,師父的性子就是這般喜怒無常,我們平時隻有聽他的份。”
“沒事,不怪你,我看他長得和我認識的一個人挺像,”齊逾舟嘀嘀咕咕道,“我這病死不了的,治不了就不治了。”
他這樣發著牢騷,不動聲色地打開自己的玩家麵板,小窗敲開遊戲DM的聊天框,憤怒地打出一行字。
——真是邪門了,剛才我看到一個和你特別像的人,合著你這客服的臉還是照著NPC捏的啊?那個人還特別欠,我差點就湊上去揍他了。
DM破天荒地沒有立即回複消息。
鷺鷺見齊逾舟臉色越變越差,心裏忐忑不安,她看了看沈雪楓,又鼓起勇氣說:“齊大人得了什麼病,不如也與鷺鷺說說吧,說不定我能幫得上忙呢?”
淨蒼和尹嵐都無計可施的蠱毒,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治?齊逾舟嗤笑:“不指望你能治好,我這病十分常見,興樂坊大半女子都與我同病相憐,若是真那麼好治,這世上就沒有那麼多身不由己的姑娘了。”
鷺鷺惴惴地說:“那、那到底是什麼蠱?”
沈雪楓說了個名字,鷺鷺聽了果然露出愧疚的表情:“師父還真的沒有教過我如何解這個蠱,對不起,齊大人。”
齊逾舟心情更差:“沒事了,誰知道我離解蠱就差臨門一腳,若是能找到你師父求得犀靈,我就可以托
南詔王為我治病了。”
他給沈雪楓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著自己出去。
就在這時,鷺鷺攔住他,眸色一亮:“我有犀靈,可以送給齊大人的!”
大殿上響徹著少女清澈的嗓音,齊逾舟一時不信,狐疑道:“這麼珍稀的藥材,連南詔都隻有一半,你這裏又怎麼會有?”
“此次入宮前,師父剛好將犀靈贈與我,它現在是我的東西,我可以將這株草藥贈予齊大人,”鷺鷺興奮地說,“您要是不信,現在可以跟鷺鷺前去取藥,幫到齊大人就是幫到了雪楓哥哥,我願意將它送出。”
齊逾舟簡直要被大起大落的心情搞崩潰了。
那個醫師究竟何許人也?為什麼要特意整這麼一出搞他心態?
不過這些都不需要細想了,很快,鷺鷺便將裝有犀靈的藥盒交給他,齊逾舟當即修書一封八百裏加急請尹嵐趕來治病,此事終於告一段落。
又過了一些日子,朝廷秩序再度踏上正軌,池卿與淨蒼雙雙離開大姬,尹嵐也盯著齊逾舟飲下了最後一服藥,策馬回到南詔王宮。
重逢總是短暫,分離才是永恒。年少時各種因緣際會的相遇,總會因為命運的軌跡再度分離,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永無止境地輪轉。
稚氣未脫的幾人陰差陽錯地回到了自己的國家,各自承擔起了守衛子民的職責,摸爬滾打學著成為一名喜怒不形於色的君主。
無論日後遇見是在朝堂還是在戰場,刀劍相向或是射影含沙,這亦是他們為站在各自立場所不得不服從的命運與代價。
齊逾舟的病漸漸好全了,如今的他能夠行動自如,體力值再不能限製去留,但他能上線的時間也縮減了不少,平時忙於學業,很少能陪沈雪楓一起玩兒L。
荊屹給江宿柳的折扇做好了,看上去平平無奇,實則內涵玄機,但他卻不敢送,兜兜轉轉還是找到了沈雪楓,令他代為轉交。
尤其是看到沈雪楓手上拿著那把姬焐做好的新傘,荊屹心裏生出一種濃濃的不平衡。
沈雪楓白日裏忙著修撰各種典籍,夜裏還要應付姬焐,思來想去,他將這把扇子交到了沈雨槐手裏,由沈雨槐交給長公主,再由長公主送給江宿柳。
這扇子在大家手裏走了一圈兒L,最後誰都知道小郡爺要送宰相禮物。
江宿柳聽說此事後哭笑不得,思來想去還是將扇子退還回去,道:“他救了我一命,恩仇相抵,已經不欠我什麼了,這東西還是算了吧。”
為此荊屹還消沉了好一段時間。
又過了幾日,齊逾舟在日落時突然登上了遊戲,他摸去沈雪楓的庭院時,忽見他正緊張地走來走去。
“發生什麼事了?”
“逾舟,你來啦,”沈雪楓見到他,拉著他進屋坐下,“明天你忙不忙?如果不忙,今夜就在我這歇著,明天上朝有件大事要宣布。”
齊逾舟立刻猜道:“什麼大事……難道是你的終身大事?”
沈雪楓點頭:“陛下
現在正在書房內擬旨,明天我們去上朝時,他就要公開封我為後的消息。”
“這是好事啊!”齊逾舟一拍掌心,“先帝子嗣興旺,姬氏不愁後繼無人,朝中也無人敢置喙陛下的決議,不過……沈伯父和伯母那邊怎麼說?”
“他們現在倒是不反對,這段時間陛下沒少往我家送好東西,估計我爹娘也多少知道一點明天的事情。”沈雪楓擺擺手。
齊逾舟又說了幾句恭喜,心中百感交集,又為他高興,心裏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問:“雪楓,你這輩子還想過回去嗎?”
“回去?回哪兒L去?”沈雪楓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我,我已經答應姬焐和他在一起,怎麼可能食言呢。”
要是他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還不知道姬焐要怎麼抓狂呢,先前他隻是昏睡了一段時間,姬焐的狀態就已經很不對勁了,他又怎麼會做出這種拋棄他、傷害他的事?
齊逾舟歎了口氣:“我知道我給你掃興了,這件事我以後不會再提,不過……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下,你多少要注意一些。”
“一個多月前,我們見到的那位世外高人,讓我感覺似曾相識,”他說,“後來我發現……他和這個遊戲的GM長得一模一樣!我懷疑他能左右這個世界的走向,日後你見到他,一定要多多打聽幾番。”
齊逾舟說了一些長相方麵的細節,怕沈雪楓不信,還著重描述了一下。
誰料沈雪楓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反倒是喃喃自語地摸著下巴:“原來如此,我知道了,怪不得我也見過他……”
這時庭院外傳來內侍尖細的嗓音,原來是太極宮派人來接沈雪楓回去了。
對話中止,少年當即從桌前站起:“好了,我要下班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聊。”
齊逾舟登時追出去:“等等雪楓,你還沒說清楚,什麼叫你見過他?”
這句問話已經被沈雪楓拋在腦後,他揮揮手道:“不是要緊的事,改天再說!”
出了庭院,一輛金輅車低調地停在一旁,沈雪楓掀開簾子,就見姬焐正坐在裏麵等著他。
“有人來找你了嗎?”他問。
“嗯,是逾舟來找我,他聽說明天的事,打算今晚留下來,我就讓他睡我那裏了。”沈雪楓熟練地倒在他懷裏,閉上眼睛休息。
“你們是有些日子沒見,”姬焐挑起他的發尾,邊撚著玩兒L邊問,“說了些什麼?”
“他說之前見過某個人,感覺很熟悉,就向我打聽有沒有見到過那個人。”沈雪楓含糊地說。
姬焐耐心地說:“那你有沒有見到?”
“我見到了,”沈雪楓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地說,“我是夢裏見的。”說罷便再也沒說話了,困頓地小憩。
姬焐以為他在開玩笑,無奈地勾了勾唇,示意車外放慢速度,挑些平坦的路走。
沈雪楓蜷縮在他懷中,沒多久陷入了睡眠。
他見過那個藍色眼睛的男人,在
夢裏。
昏迷的那一個多月,他們幾乎天天見麵,有時兩人在下棋,有時兩人在江心洲看雨,更多的是沈雪楓聽那個男人給他講故事。
男人說,姬焐上輩子坐上帝位,近乎摧毀了這個世界整座大陸,嚴重幹擾了遊戲係統的生態,他不得不讓姬焐得償所願,重新給他一次改變一切的機會。
這個說辭十分搞笑,沈雪楓當笑話聽。
男人又說,沈雪楓上一世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扶持姬長燃登基不說,還讓他死在了自己最瞧不起的人的劍下。
沈雪楓開口:“那我回去了嗎,有沒有回到我自己的時代?”
“沒有,”男人遺憾地搖頭,“你還沒來得及回去,就死了。”
沈雪楓拖長聲音啊了一聲。
“你不信?”男人笑,“淨蒼算出了你的前世,姬長燃夢到了自己的前世,就連你,也隱隱約約存有前世的記憶,怕是你自己也不知道,這已經是上天網開一麵讓你重活一次,了卻姬焐前世死前的遺願。”
沈雪楓問:“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前世應與姬焐並無交集,他的遺願又怎麼會是我?”
“抱歉,我用遺願來形容的確不對,”男人收斂笑容,“但他與那個沒有你的世界一同毀滅了,他想見到你,但等了太久,為了加速這段漫長的旅程,他情願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
“就好像現在,你在沉睡著,他卻在你床邊守了那麼久,見到這樣的他,你多少也應該相信我一些。”
聽到這句話,沈雪楓決定醒來。
或許夢裏的那個男人隻是為了恐嚇他刻意編造了一個小故事,但這不重要,他隻是突然決定不生姬焐的氣了,想早點見到他而已。
於是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