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槍手被陶野的手雷掀上天時完全想不到那支令他厭惡的香煙的主人已死去多時。陶野反手持刀,小心翼翼地盡量不被發現,槍聲會把他變成眾矢之的。
第一槍是從金合歡樹上傳來,子彈擦著陶野的頸部,射進了叼煙的家夥頭部,半個腦袋被翻飛了,紅的是血,白的是腦漿,飛濺在陶野臉上,引得他陣陣作嘔。嘔吐是正常生理反應,陶野的戰鬥反應卻比想要嘔吐快得多,他首先朝機槍手丟出手雷,機槍手的威脅遠比樹上的狙擊手要大,強大的火力壓製足以讓他寸步難行。
陶野的動作太隱蔽了,直到他扭斷一個人的頸椎,隱藏在樹上的狙擊手才發現他,由於近乎垂直射擊,陶野快如閃電般的動作給他帶來的巨大壓力,他打偏了。
機槍手被掀上天的同時,陶野整個人躺在了地上,把樹上的狙擊手嚇了一跳。狙擊手以為槍響後陶野肯定會飛快躍起,尋找隱蔽物,或者幹脆緊貼著樹幹和他周旋,根本沒想到他會大咧咧躺下,就像在自己家的床上,大字般把所有部位展露在他眼前。
手忙腳亂的狙擊手更徹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陶野從容開槍射擊,起身時還拍拍身上的土。
槍聲和爆炸聲引來一個小隊的MEDN成員,潛伏哨被摸掉,機槍手被炸上了天,把自己綁在樹上的狙擊手秋千似的在樹上晃悠,他們立即呼叫增加兵力,他們斷定最少有一個戰鬥小組偷襲了這裏。
陶野跑的很快,現在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大喊了“歐陽鐸,你在哪兒啊!”
“兄弟!”
“兄弟,我帶你回家!”
陶野在樹叢裏狂奔,大喊,一名隱藏在樹叢裏的火箭筒手悄悄瞄準了他。
聽到密集的槍聲,歐陽鐸沒有興奮的表情,他隻是從地穴裏的小水窪裏捧了些水,滋潤喉嚨。不時側耳傾聽,歐陽鐸很快閉上了眼睛,準備休息,他從槍聲判斷進攻紅樹林的人數很少,可能和上次一樣,是尼日利亞政府派出的特種部隊,為了核彈又一次發起了偷襲。
歐陽鐸靠在土壁上,閉著眼睛,腦子裏也像外麵的槍聲一樣亂哄哄,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求生欲望,計算著食物還能吃多久,多長時間喝一次水,每次喝多少。
歐陽鐸麻木了,對死亡,對等待幾乎沒有任何感知,隻有回憶才是證明他還活著,他的腦子裏像是有一架永不停歇的放映機,往事則是電影的主題。做為一名狙擊手,他有的是時間用來思考,回憶,但成為戰俘,加入黑水公司後他沒有思考的時間,白天,黑夜,就連睡覺都要提防別人的暗算,如同牙齒鋒利卻離群索居的狼,思念導致的悲嚎時常無征兆地在內心深處火山般爆發。
狙擊手是孤獨的,他們通常要在潛伏點隱藏幾天幾夜,他們默默承受著這份孤獨,歐陽鐸喜歡潛伏,但此時的他對獨處的恐懼遠遠超過了對死亡的恐懼,這對狙擊手來說簡直等於死刑宣判書。歐陽鐸害怕孤獨,此時此刻他才明白,軍人最大的孤獨是瀕死時身邊沒有一個戰友。
如果回憶是一把鋒利的鐮刀,歐陽鐸此時早已遍體鱗傷。
陶野在彈雨中狂奔,在奔往歐陽鐸的路上他隨時可能倒下,假如他被流彈擊中,他的死顯得蒼白而無力,雖然他用生命付諸了不棄不離的誓言;土穴中的歐陽鐸痛不欲生,如果戰事無限期的拖延下去,他將悄無聲息地餓死在裏麵,和德約科維奇的屍體一同腐爛,在不為人知的異鄉化為白骨,直至消失。
假如陶野被流彈擊中,黑桃小組的成員們從土穴中抬出奄奄一息的歐陽鐸,當他看見陶野的屍體,聽見噩耗,他可能咬舌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