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在看什麼?”

蒼蕪笑了笑,帶下車簾,輕聲道:

“隻是覺得驚歎,都已經走到了這裏,還能看到醉香樓的燈籠呢。”

她給那位高深莫測的醉香閣老板,留了一份大禮。

希望他會喜歡吧。

……

前往慶豐鎮還需半月行程。

蒼蕪這邊風平浪靜地趕著路,遠在西境洛原的扶蘇山莊,卻惹了大事。

是夜。

蒼白的月隱入雲中,少時,雨點便劈裏啪啦砸下。

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扶蘇山莊內正有一場夜宴。

這是山莊的老規矩,每月十五,莊內上到莊主長老,下到掃灑弟子,無論老少親疏都會歡聚一堂,吃茶飲酒,熱鬧一下。

兩個負責守門的弟子笑嗬嗬地提了酒肉出來,就坐在堂外的台階上吃。

“這雨還怪大!”

他們大約在莊內所屬分支不同,身上的弟子服,也是一紫一青。

“春天嘛,雨大些才好。草木受了雨,才能長得好哩!”

紫衣弟子深吸一口新鮮口氣,又眯著眼伸了個懶腰。

“哎!舒服!背靠劍宗,這日子就是踏實啊!”

“這話說得,咱們以前也挺舒服的啊,止殺師兄在的時候,也沒讓咱……”

話說一半,似是想起什麼,聲音漸小,然後便隱入雨中沒了聲息。

紫衣弟子忙打圓場:

“嗐!提這些往事作甚!都過去了!”

青衣弟子沉默了一會兒,很快又打起精神來,舉了手中酒壺,瀟灑地往地上一澆。

“其實那件事……誒,罷了。終究是我們對不住他,便以這壺酒,謝罪吧。”

“哦?真是坦蕩啊!”

熟悉的聲音,桀驁中帶著一絲邪氣,懶洋洋的腔調,比三年前,更低沉磁性一些。

少了些溫度,多了些輕慢。

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幾乎聽到那聲音的瞬間,兩人已經渾身僵硬,背後被冷汗濕透。

脖子仿佛生了鏽,每抬起一分,都發出幹澀的骨頭摩擦聲,使這一過程變得更加緩慢煎熬。

那青年雙手環胸,散漫地倚靠在廊柱上,一雙瑞鳳眼似笑非笑,但潛藏在眼底更深處的,卻是徹骨森寒。

“怎麼?二位師弟見到我,似乎不太高興?”

他收了笑,麵上便隻剩冷戾與嘲弄。

一步步朝兩人走去。

那聲聲腳步,如同惡鬼的催命符,每一聲都好像直接碾踏在他們心口。極致的恐懼使他們如瀕死的魚,無法呼吸。

“逃、逃啊!”

不知是誰先反應過來,喊出這麼一句,於是兩人便瘋了般朝雨幕裏跑去。

然而,暗紅色詭芒如破開夜色的長矛,轉瞬便追逐上去,準之又準地撞入兩人靈府。

一紫一青兩道身影霎時滯住。

慘白的嘴張合兩下,便像斷了線的木偶一般栽倒下去。

而止殺,甚至吝嗇再施舍給他們一個眼神。

此時歡聲笑語一片的大堂內,有弟子似乎聽到一點動靜,狐疑地打開門——

一腳。

正中其胸口。

門轟地一聲大開,慘叫聲中,那弟子如斷線風箏般飛出去,重重撞在高台主位上!掀翻一桌瓜果美酒!

晚宴戛然而止。

攜黑暗與雨幕同至的青年,微微揚起下顎,勾唇:

“好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