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眉娘改了百花台布之後,直接讓林叔夜拿去獻繡,並不準備在澳門等待結果。按照她的說法,“隻要評審裏頭有一個不瞎的,這獻繡就能過。”
這話真是狂的可以,但林叔夜卻深以為然,就連林添財也不敢置否,因為高眉娘改過的那幅百花台布,當時也把他也給鎮住了。
“這個娘們的確有兩把刷子!怨不得她這麼狂!”
“那不叫狂。”回廣州的船上,林叔夜笑眯眯對舅舅說:“沒本事說大話,才叫狂。像姑姑這樣,隻是在說別人聽著不順耳的大實話而已。”
“呸,你這就幫著她了!”
從廣州到深圳,他們主要走的是水路,因為是順流而下,但從澳門往廣州,林添財就去找了馬車走陸路,一路奔馳趕往黃埔。兩趟路不但交通工具不同,林叔夜的心情也大不一樣了,在去深圳之前他還心懷忐忑,不知道黃埔繡坊有沒有機會振興起來,可如今有了高眉娘的加入,林叔夜不但有了信心,還有了方向。
他在路上對舅舅說:“原本想著三年重振繡坊,十年參加廣潮鬥繡,但現在看來,也許今年就真的有機會參加了。”
林添財道:“這步子會不會邁得太大了”參加廣潮鬥繡,那意味著繡坊的實力要一躍成為能與廣東十大名莊抗衡的地步,以黃埔繡坊如今的底子,要在一年之內達成這項成就,說是一步登天也不為過。
林叔夜也知道這一點,然而高眉娘的絕高技藝讓他看到了一線曙光,再說高眉娘也早放了話,如果今年不能參加廣潮鬥繡她轉身就走,所以林叔夜也是沒有退路的。
“咱們黃埔繡坊,要錢沒錢,要人沒人,不過姑姑的技藝驚世駭俗,若是運作得當,我們真的是有機會!”林叔夜說:“所以接下來所有的運轉,全都都得圍繞著她來做。其它種種,全部讓路。”
“道理是沒錯……”
林叔夜不等舅舅說完,就道:“回去之後,我們一麵整頓繡坊,同時我到茂源總莊去,看看能不能求到一點支持。兩方麵雙管齊下,也許能有所突破。如果實在不行……”
林添財道:“如果實在不行,那就隻能我老林來扛了。”
“舅舅……”
林添財揮手:“行了行了。咱們兩舅甥不用說見外的話。再說了,我也不是純粹因為寵著你才來背這個鍋。我是覺得這是一個放手一搏的機會。雖然敗了得打回原形,可萬一真的成了,嘿嘿!”
他現在隻是一個經營散貨的攬頭,能賺到一點錢,但在廣東刺繡界其實沒什麼地位可言,可要是外甥的繡坊能躋身廣東十大名莊之列,那地位之飛躍、利潤之增殖那就無可限量了。
林添財咧嘴笑了一笑,忽然又道:“不過有個事情,你得答應我。”
“什麼”
林添財道:“高師傅的真實本領,你回了廣州暫時跟誰也不能說,在茂源繡莊尤其不能說。”
“為什麼”
“我們繡坊底子弱,要真想一年之內就衝進廣潮鬥繡必須出奇製勝,而高師傅是我們最大的秘籌啊!”林添財道:“如果太早就捅出去搞得人盡皆知,還怎麼出奇製勝”
林叔夜道:“可茂源繡莊是自己人,也不能說”
林添財冷笑著:“自己人茂源繡莊是自己人你自己信麼”
林叔夜沉默了,有一盞茶功夫,才重新開口:“舅舅你說的對,除了你,我沒有自己人。”
馬車很快就到了南海縣外,跟著又走水路坐船,這個時代的廣州河湧遍布,水流量天下第二的珠江在此入海,因此水麵廣大,有些地方幾乎望不到對岸,而且幾十條河湧在城內城外穿插交錯,許多地方騎馬坐轎其實都不如坐船方便。
他們在南海縣稍作休息,雇了個跑腿先往黃埔報信,休息過後林添財又雇了一艘單蓬船,從水路向西,高眉娘坐在蓬中,望著兩岸風景,隻見兩岸景觀映趣,北岸尤其繁華。
原來本朝嘉靖元年,沿海地區倭寇為患,這時的明廷已由永樂時期的進取轉變為保守,朝廷麵對倭寇不思向外擴剿反而內縮,竟廢除了浙江寧波和福建泉州的市舶司,又關閉了港口,結果導致廣州成為東南亞、南亞乃至西洋進出中國的唯一門戶,也是當時南方朝貢貿易的唯一合法口岸,因此短短十幾年間,財富的聚集便超過之前百年之積。
高眉娘朝北觀望,輕輕歎道:“廣州是變得更加繁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