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劉家莊劉金貴家，日。
早晨太陽還沒有睡醒，劉啟運已經把院子內外打掃得幹幹淨淨，然後打開水龍頭，用水管子給院子裏種的各種蔬菜澆上一遍水。太陽冒火花時劉啟運總是習慣地來到幼兒園門口，支起耳朵傾聽幼兒園內小朋友們稚嫩的歌聲。
劉啟運喜歡小孩子，那種喜歡，帶著一種固有的本能和天性，他的孫子已經上了大學，幼兒園裏也沒有親屬的孩子，但是劉啟運就愛在幼兒園門前站，好像站在幼兒園門前就回到了返璞歸真的童年。
歌聲喚醒了劉啟運童年的記憶，他想起來他們小時候唱的一首兒歌：長城外、古道邊，芳草連碧天……那時的中國外憂內患，大好河山被日本鬼子占領了大半，屈伸老人在家鄉捐資辦學，劉啟運有幸成為第一期學生。國文老師一邊講解陸遊的《示兒》一邊流淚：死後方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劉啟運閉起眼睛，仿佛又看見了那一年他到河南靈寶投靠姑父屈伸時媽媽手搭在額前站在大門口依依不舍地將他瞭望時的情景。看見了爸爸從透心棉襖裏摸出一張分幣，給啟運買一隻糖葫蘆……縣城裏街道上座落著殘差不齊的廈屋，劉啟運騎在爸爸的脖子上，看昏暗的燈光下一隊隊秧歌扭來扭去。
課間休息時招愛出了教室，看見舅舅一個人站在幼兒園外邊流淚，她有些吃驚，以為舅舅受了誰的氣，走上前來關切地問道：舅舅你咋哭咧？
劉啟運：看見這些娃們我就想起了我的童年，我是高興的哭呢。
招愛：舅舅，你回房子坐坐。
劉啟運：不坐了。你忙你的去，舅舅沒事。
在幼兒園門口站一會兒，劉啟運又倒背起手來到蘋果園。在一個高土台上舉目遙望，整個黃土高原被綠色覆蓋，一陣風刮過，連綿不斷的蘋果園掀起一排排綠色的海浪，太陽在樹梢上停著，遠遠的天邊一群大鳥在飛翔。
劉啟運雙手伸展，有一種展翅飛翔的欲望，他拈起一撮黃土，向半空中拋撒，幻覺中屈伸姑父向他走來，問道：咱栽的蘋果樹掛果了沒有？
劉啟運麵朝北方跪下了，用心在告慰亡靈：當年的願望已經變成了現實，黃沙彌漫的高原到處是希望的綠色。那個五四運動時期的熱血青年屈伸一輩子探討實業救國，想不到在他死後黃土高原披上了綠色的盛裝。劉啟運沒有辜負姑父的願望，為了一個莊嚴的承諾而奮鬥了一生。
那邊路上晃動著一個人的身影，劉啟運隻看了一眼，馬上就認出了那是自己的老婆。他突然捂著嘴偷偷地笑了，他想起了結婚那天晚上臘梅把被子裹緊，不讓劉啟運鑽進她的被窩……
老婆越走越近了，劉啟運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躲在樹後，他也想跟老婆玩一次惡作劇。他看見臘梅走近了，從樹背後走出來一下子把老伴的身子抱住。
臘梅吃了一驚。看清是啟運時有點暈乎，她嗔怪地看了老伴一眼，有點嬌憨地說：死鬼，叫娃們看見了你那老臉往那裏擱。
劉啟運索性把嘴嘬起來，親了老婆一口。老婆的臉上露出了少女才有的紅暈，把啟運推了一把，又不自覺地倒在老漢的懷裏。
太陽害羞了，鑽進了雲層裏。風兒輕輕地掠過蘋果園，聽得見樹葉跟樹葉在竊竊私語。
老倆口在塄坎上坐下來，劉啟運裝上一鍋煙，老婆臘梅幫老漢把煙點著。太陽又從雲層裏鑽出來，露著燦燦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