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四)(2 / 2)

楊釗笑而不答,模棱兩可,“看你怎麼想。”

陳慕山抬手從櫃子上抽了一張浴足巾,包住楊釗的腳, “你們還想要出陽山那條走貨的線嗎?”

“在考慮。”

“山路的線很險,在我手底下已經出了很多次事了,集團損失的人也不少,放棄吧。你們這幾年沒少養那些‘以販養毒’的人,繼續拿這些人當炮灰,挺安全的。”

“靠散人是安全,可貨走不動啊,山路那條線風險是大,可走出去的量也大,一但通一次,我頭上半年的量都夠了。”

陳慕山抬頭,“想讓我回去走山?”

楊釗不置可否,“在考慮。”

“嗬。”

陳慕山笑了,“我的身體已經走不動了。”

“陳慕山,我們在考慮,你也可以考慮考慮,不過最近我聽說了你的一件事情,我覺得很有意思。”

“什麼?”

“尤曼靈的那個妹子秋兒,是哪年回玉窩的?”

陳慕山一把摁住了楊釗左腿的髕骨。

“別慌,你不是很穩得住嗎。”

楊釗坐直起來,“沒必要給我放狠話,說什麼要廢了我另外一隻腿,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就知道你不敢。”

電視機裏的《紅樓夢》播放到寶玉飲茶——千紅一窟,萬豔同悲。

楊釗撇了撇膝蓋,“把手拿開,把腳給我擦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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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秋在監區值了兩天的夜班,回家洗了一個澡,換了衣服煮了一鍋飯。

阿豆兩天沒有出去溜達,一直咬著牽引繩蹲在門口等她。易秋邊做飯,邊開著免提和養母打電話。

她的養父母都在京裏的大學工作,以前有一個女兒,長到十六歲的時候病死了,夫妻兩悲痛欲絕走不出來,來南方散心,在玉窩住了一段時間,給玉窩的中學義務代課,就這樣認識了易秋。

易秋那年十六歲,夫妻兩覺得這是緣分,於是回京裏以後,在江惠儀的幫助下辦理了領養手續,那年,易秋高三,養父母在子弟校裏給她安排好了學位,這在玉窩縣城裏,這就好比升了天。

福利院所有人都為她高興,除了陳慕山,大家都不吝善意,希望這個英雄的遺孤從此可以離開玉窩,有更好的生活,

易秋記得,養父母來福利院接她的那天晚上,她在房間裏收東西。

陳慕山站在門口問她,“讀書有那麼重要嗎?”

易秋收拾著書桌上的教科書,“讀書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讀好了書,才能上好大學,找好工作,掙錢。”

“我成績差,沒考上大學,所以我這輩子是不是完了?”

易秋抱著書包回過頭,“請你至少不要成為一個壞人。”

陳慕山看著她抱在懷裏的書包,“難道不讀書就會變壞?”

“也不是。”

易秋走到門口,“你也可以當個俠客,像保護我一樣去保護別的人,這是我做不到的。”

她說完,垂下眼瞼,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陳慕山。”

她很少這樣叫他,陳慕山甚至有些害怕,這樣的稱呼。

“你說。”

“我小的時候,對你很不好。”

“你沒有對我不好……”

“你聽我說完。”

她抬高聲音打斷他,“福利院所有的人都對我很好,但我還是不滿足,我為了讓一個男孩子時時刻刻地跟著我保護我,聽我的話,我天天叫他大狗狗,最後叫得他自己都信了。”

她說完這句話,陳慕山喉嚨一動,吞咽了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