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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二月,乍暖還寒。
建興區區公所灰黑色的宿舍樓三樓,區長家裏陰雲密布。苦口婆心、喋喋不休人正是本區大名鼎鼎的區長李元成,而唯一的聽眾,便是老婆梅蘭。
“我說過很多次了,過去的事情我的確有不對的地方,但那是個啥子年代呀,都是他媽些瘋子,我也是他媽個瘋子。你摸到良心說說看,從一開始到現在,這麼多年了,我對你咋樣,有沒有二心,是不是巴心巴肝地疼你?別人以為我好風光,你是知道的,我當龜兒子的時候還少哇?我混到今天不容易呀……”任憑區長認錯自責、軟言相勸,甚至苦苦哀求,坐在藤椅上滿臉冰霜的梅蘭始終一言不發,急得區長隻得圍著藤椅一邊轉圈,一邊狠狠地吸煙,連煙屁股都嚼碎了。
區長三十六七歲年紀,中等身材,高腦門兒,大背頭,右下巴有顆豆大的黑痣,平時走起路來雙手後剪,挺胸抬頭,很容易讓人想起“氣宇軒昂”這個詞。
建興區下轄六個公社,人口眾多,加之目前正在開展轟轟烈烈的真理標準大討論,作為一區之長,他每天要處理大量複雜瑣碎的事情。然而,一個麵對“文革”後全區各種棘手問題都能得心應手的人,卻對自家後院一籌莫展。
“你開句腔嘛,我的先人板板嘞,我馬上還要去開會呀!”區長一邊說一邊抬腕看了一下時間,然後把煙頭往地上用力一砸,啪的一聲甩門而去。待他橐橐地下了樓,梅蘭這才緩緩站起,很累似的長長籲了一口氣。她找來掃把,認認真真掃完煙頭煙灰,然後雙手舉到耳後,將長長的秀發熟練地往後一拋,抻了抻衣服下擺,邊看手腕邊出門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