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叫林健,在我們村,是個有能耐的人。
他早些年是個戲子,隨戲班子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奇人怪事。除了唱戲之外,他還會些跳大神兒的道道,逢年過節,村裏廟上都請他去管事,還管他叫老仙兒。可後來,碰上特殊時期,他被戴了高帽子遊街,戲班子的家夥事被毀,連他塞廁所縫裏的老黃曆都被掏出來燒了,他就做起了農民。
不過,農民倒也沒做多久,他就被一輛黑色桑塔納給接走了。
這一去半月,我被托付在鄰居家,等回來的時候,爺爺拆了老房子,請了包工隊,蓋了村裏當時絕無僅有的二層紅磚樓房。甚至,還買了當時村子裏唯一的一台大彩電。
高調引來妒忌,村裏不少人,林健在外邊,肯定是幹了啥不幹淨的勾當。要不然,咋可能來錢那麼快?
爺爺這個人隨和,倒是逢人樂嗬嗬的,別人碎嘴他,他也不怪。
陰曆二月二,龍抬頭,也叫土地誕。
別處上墳是清明節,而在我們這兒,二月二是一年當中最為重要的鬼節。從隻要是這一,爺爺出去上墳,總會把我關在院裏,不讓我出去。我問為啥,爺爺就是笑笑,不吭聲,然後把大門一鎖就走了。我自跟爺爺相依為命,連“林一”這個名字都是爺爺給起的,他啥就是啥。
不過,那時候,不懂事,也淘氣叛逆。
他越不讓我出去,我就越想出去瞧瞧。我甚至懷疑,爺爺在這一出去,肯定背著我吃了好吃的。
這回,正巧隔壁二胖來喊我,還,大人們拿了很多好吃的,去了老墳坡。要是去晚了,連雞屁股都吃不到。
時候農村不比現在,可沒那麼多好吃的,一聽有燒雞,我那叫一個嘴饞,絲毫沒猶豫,翻牆就跟二胖去了老墳坡。
可到了老墳坡,沒一個人。
就瞅見,墳堆上花花綠綠的紙條,隨風飛舞,墳頭紙被土坷垃壓著,在料峭春風裏,瑟瑟發抖。
老墳坡被看作是我們老界嶺的風水寶地,家家戶戶都在這裏埋墳,林家是我們老界嶺村的大姓,村裏半數以上的人都姓林。而老墳坡上,有一座年代久遠的老墳,據就是老林家的祖墳。
不過,老祖墳具體是誰的,我也不清楚。
隻感覺老墳規模很大,像個凸起的山頭,更為奇怪的是,墳頭還豎著一枚巨大的無字青石碑。
除此之外,再沒別的。
二胖跟我撇了撇嘴,去球,來晚了,燒雞一定都被大人們給吃光了!
覺著掃興,正準備回家,我卻突然聽見,有人在喊我。
老墳坡旁邊的山窩子裏有座破廟,幾十年前批鬥我爺爺那會兒,被砸了一半,留了一半,現在已經成了廢墟,沒有香火,荒草成堆,附近還有荒墳。聲音就是從那兒傳來的,我回頭一瞅,看見廟門口正站著個穿紅衣服的漂亮姐姐,跟新媳婦似的。
時值初春,草色淺綠,她一襲紅衣,十分惹眼。姐姐長得白淨,很好看,我卻從沒見過她,遠遠地,她衝我招手。
也不知咋的,我渾渾噩噩的就走了過去。
可真到了破廟門口,卻不見剛才那紅衣服姐姐,倒是看見地上掉了一張紅紙。
時候沒少聽我爺爺講鬼故事嚇我,鬼會喂人吃黃泥巴,鬼會在野地裏喊人魂,聽到有人喊你,一定不要答應,也不可回頭,一回頭魂就沒了。我被嚇到了,扭頭正準備跑,二胖跑了過來。他聽老年人,墳頭紙是給死人蓋的被子,還問我,咋給丟在地上了?我嚇得不敢吭聲兒,他,得趕緊壓回去,要是得罪了下邊的,吃不了兜著走。
本來就怕,二胖這一,我都快嚇哭了,隨手撿一塊兒土坷垃,把紅紙往旁邊的墳堆上一壓,拔腿就跑。
回到家,我被爺爺的狠狠地訓斥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