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百時屯(9)(1 / 3)

丈夫跟廠領導說了這事,廠裏賣給些扒房的舊檁子。丈夫從廠裏借來千斤頂,又找了兩個人幫忙,用千斤頂和一根粗檁子先頂起房蓋一頭,把舊檁子一頭插進去,再頂起另一頭房蓋,把檁子另一頭插進去,把樺木檁子抽下來。換檁子很費勁,換了兩天才換完。先換的是炕上的,換完炕上的,俺就敢領著孩子回屋睡覺了。

這是俺第一次蓋房。人家說得對:樺木不扒皮,三年爛成泥。樺木檁子俺用了兩年多,雖說沒爛成泥,手指頭插進去,一插一個眼兒。

拉幫套的

東北農村,單身男人不叫單身,叫跑腿子。家裏窮,娶不上媳婦,有的就給人家拉幫套。幫人家幹活兒養家,和人家媳婦、丈夫睡在一個炕上。女人睡在中間,左邊一個男人,右邊一個男人。拉幫套的和女人有了孩子,也是管人家的爸叫爸。

這樣的人家多數有地,有車,有馬,丈夫病了,不能幹活兒。兩口子一商量,招個拉幫套的劃算,供吃,供穿,供住,不用給工錢。也有的人家丈夫幹啥啥不行,屯子裏有外來的跑腿子,女人咋看咋順眼,就勸人家給她家拉幫套。

這家的孩子長大了,拉幫套的也老了。有的嫌老頭子沒用,就攆走了;有的為拉幫套的養老送終,說:“人家養咱的小,咱得養人家的老。”

一九六零年,俺來到黑龍江,俺住的屯子就有拉幫套的。

王家丈夫回了趟遼寧老家就病了。他回來的時候,遇到一個熟人,一起坐火車,說起了老孫婆子。

老孫頭病了兩三年,死了,撇下老孫婆子。老孫家就一個閨女,結婚了,有兩個孩子。這幾年老頭治病,沒少花錢。老頭沒了,老婆子花錢全得跟閨女要。

這天,老孫婆子又去閨女家要錢,閨女看見媽,問:“你咋又來了?啥事?”

老孫婆子說:“我想跟你要點兒錢,買點兒鹽,買幾張窗戶紙。天冷了,我得把窗戶糊上。”

閨女說:“媽,你又來要錢,你來一次,我跟丈夫打一回架。我給你點兒錢,再給你烙幾張餅,你揣到懷裏快走吧,別叫孩子他爸看見了。”

老婆子把餅揣好,急忙往外走。剛出門,女婿回來了,女婿問:“媽,你幹啥去?”

老婆子說:“我走。”

女婿說:“住幾天再走唄。”

“我不住了,回家糊窗戶紙去。去年的窗戶紙壞了,透風。”

“那也得吃完飯再走。”

“閨女給我烙了餅,道上吃就行了。”

“那不行,咋的也得吃完飯再走。”

女婿把老孫婆子拉回家,老婆子就把懷裏的餅掏出來了,放到桌上。

女婿拿起餅就要吃,閨女不讓吃,越不讓他吃,女婿越要吃。眼看就要放到嘴裏,閨女說:“餅裏有毒。”

女婿不信。狗在跟前,他給狗扔了一張餅,狗吃完就死了。

女婿拿著餅氣得哆嗦,說:“你對你親媽還這樣,啥人能交下你?你,我是不能要了。媽,我得養著。”

女婿告了孫家閨女,人家就把她抓起來,兩個人離了婚。

王家丈夫聽了這件事,總想著自己沒兒子,將來沒有依靠,不知道閨女以後咋對待自己呢;路上著急上火,回來就病了,看病看了兩三個月才好。

那時候,王家丈夫和媳婦都三十多歲。他們招的拉幫套的姓張,也這個歲數。這個人長相、說話、幹活兒,哪樣都比丈夫強,媳婦對他很好。

王家有三個閨女,外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大閨女、二閨女長得像老王頭,三閨女跟拉幫套的一個模樣,她也管拉幫套的叫叔。

拉幫套的在王家幹了二十多年活兒,三閨女二十歲,結婚了,老王頭死了。

老王太太滿不在乎,跟誰都說,老王頭是“美死”的。

老王頭病了多年,不能跟老伴睡覺。拉幫套的身強力壯,跟自己的老伴又摟又抱,相親相愛,把他饞壞了。

那天,老王頭也爬到老伴身上,要跟老伴睡。

老婆說:“你的身子弱,不行。”

老王頭不聽,和老婆辦完那件事,他就趴在老婆子身上死了,哈喇子淌了老婆一臉。

老王太太說:“這才叫死沉死沉的,我費了好大勁,才翻過身來。”

屯子裏有人說,遇到這種事,不要動,死人還能活過來,一動就完了。

拉幫套的沒能留在王家。辦完喪事,王家大閨女就搬回娘家,她把拉幫套的攆走了。她說,不是這個拉幫套的叔,她爸不能死。

老王太太舍不得,可歲數大了,她得聽閨女的。光知道拉幫套的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五十多年前的狼

一九六零年,俺住在保國三隊。這裏北邊是草原,東邊也是草原。那幾年,狼很多。狼也怕人,待在挺遠的地方,哪天都能聽見狼嚎,可狼不常見到。

有一天,生產隊的羊倌起早上羊圈,他看見一隻狼在喝羊血,圈裏還有幾隻死羊,嚇得他不是好聲叫喚。隔壁老梁家正在放雞,雞聽見叫聲也害怕了,撲棱撲棱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