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煙看了很久,幾乎有把內存中的幾百張照片都看一遍的架勢,直到她翻到某一張的時候,手指頓住了。
在那一瞬間,宋坤野看到她睜大了眼睛,眼裏像是有露水在顫栗,不由得問:“怎麼了？”
“這張……那……”她呢喃著。
宋坤野聽不清,問:“什麼？”、
“這個！”葉雲煙把相機給他看,“這裏！是撒哈拉沙漠嗎？！”
那是一張多加斯羚羊的照片。
一隻羚羊躺在地上抽搐著,腿部破了一個血洞,正在往外汩汩流著血,而它的身前還有一隻體形更大的羚羊,那隻用著長長的角,想要扶持著中彈的它站立起來。
它們身處在茫茫沙漠之中,天空藍得純粹,和褐紅色的沙漠相得映彰,卻將兩隻羚羊襯托得那般的無助又悲慘。
宋坤野輕輕點頭:“這的確是撒哈拉。”
葉雲煙追問道:“你去過？！”
“不然你以為這照片是誰拍的？”宋坤野啞然失笑。
“撒哈拉……”葉雲煙的語氣中有著神往,“那裏一定很漂亮。”
“是挺漂亮的,待上三分鍾你的嘴鼻裏就全是沙子……”宋坤野咳嗽了一聲,見她還是看著照片目不轉盯的樣子,“你很喜歡？”
“喜歡。”她抬起頭,直直地看著他,認真地說著。
湊這麼近,宋坤野才發現她的眼角有一顆淚痣,在她的眼下像是一顆眼淚,使她多了幾分憂鬱的氣質。
宋坤野愣愣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葉雲煙接著翻照片道:“其實是我姐姐喜歡。”
“你姐姐？”
“嗯,小時候我姐姐對一切的新鮮事物都擁有著很大的好奇心,她喜歡冒險,最喜歡神秘的沙漠。”葉雲煙回憶著說,“那會我正看了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給我姐姐看了之後,她就下定了要去沙漠的決心。”
“她很勇敢。”宋坤野道。
“對,她很勇敢。”葉雲煙看著他說,“她直接就在高中的時候輟學,放棄了學業,隻為打工賺錢,她賺了足夠的資金之後就隻身一人走了。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她到現在都沒回來,偶爾寄信報平安,讓我們知道她還活著,她過得很好、很開心。說實話,我很羨慕她……”
“羨慕她的勇氣嗎？”宋坤野說。
葉雲煙點點頭,不再往下多說,把相機還給了他,伸了個懶腰道:“你現在是要去拍照？”
宋坤野點頭,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說:“似乎要下雨了。”
“對啊。”葉雲煙指著他的相機道,“小心你的寶貝被淋濕了,聽說相機對於攝影師來說,就是和命根子一樣重要的寶貝。”
宋坤野搖頭輕笑。
“你等著。”葉雲煙和他說了一句,就跑遠了。
宋坤野眨了眨眼,還沒反應過來,視線裏的人就已經不見了,隻好在原地等著。
不過是等了兩分鍾,他突然就感受到有雨滴砸下來,打在他的臉頰上。
他連忙躲到屋簷下,拿出早就備好的防水塑料袋給相機套上。
“噠噠噠”,葉雲煙跑了回來,她手裏多了一頂蓑笠,她就那麼淋著雨,不顧腳下的白鞋子被泥水沾濕,跑到他麵前。
“給你。”她笑著,把蓑笠戴在他的頭上,看著他呆滯的模樣笑起來,“哈哈,這樣的你有點傻。”
宋坤野摸了摸蓑笠,無奈地笑道:“你一來一回就是為了給我拿這個？”
“對啊,這樣你就不用被淋濕了……”葉雲煙頓了頓,“好吧,其實也擋不了多少雨。”
“噗哧。”宋坤野輕笑起來。
真是個傻姑娘,為了不讓他被淋濕,反而自己冒著雨。
“都下雨了,你還要去拍照嗎？”葉雲煙伸出手,用掌心去接雨水,“雖然這雨比較小,但是路滑。”
“下雨是個好機會。”宋坤野正了正蓑笠,“雨後的古鎮才是最動人心魄的,我現在得抓緊上山。”
“你傻了吧？”葉雲煙說完,又改口,“算了……反正我還見過比你更瘋狂的攝影師,不過我告訴你啊,這裏的山路不是很好走,很容易摔跤的,萬一出了事……也沒人救你。”
“也不遠,你放心吧。”宋坤野不在意地擺擺手,“我曾經為了拍照上過戰場,下過海,什麼惡劣的天氣都阻擋不了我,不過是山路而已。”
“好吧,大攝影師,那你去吧,我可要回家了。”葉雲煙露出“真是拿你沒辦法”的表情。
“你淋著雨回去？”
“對啊。”葉雲煙不等他把話說完,轉身就衝進雨裏。
她肆意地奔跑著,辮子不知何時散了,與她的紅色裙擺一同隨著腳步飛揚起來。她每一步,都濺開一朵水花,是這古鎮的雨幕中最鮮明的風景。
宋坤野目送著她離開,抬起了手中的相機。
“哢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