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波剛要翻看下麵的內容,照在報紙上的陽光被個形狀奇怪的東西擋住。氣球般的碩大橢圓陰影一步步對著他走過來!它探頭探腦地看馬波手裏的報紙。馬波用了一會兒才確定麵前的“異物”是個人無疑!他或者她,把身體完全罩在了一個粗布麻袋裏。如管理員所說,根本無法分辨性別。
遮住身體的麻袋是最常見的那種,但也多少經過些便於生活的設計。粗麻粗麻可以透進光線,也能讓裏麵的人透過網格狀空隙看清外麵。肩膀再靠下一點開了口,被衣服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胳膊從這裏伸出來,雙手戴著手套,打定主意不袒露一寸皮膚!麻袋口收緊的地方延伸出兩條細細的腿。這是唯一露餡的地方。麻袋下的“他/她”個子不高,還非常瘦弱。完全是未成年孩子或者相對矮小的成年女性。再仔細看看手套的尺寸,馬波可以基本麻袋裏就是個矮小的女孩兒!掩耳盜鈴的麻袋本來隻宣稱了她的古怪,卻把人們了解她的欲望也封閉了。或許她這麼古怪,是男是女,多大年紀,長什麼樣子根本對別人不重要。這是否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呢?
也許是被馬波駭人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然,她後退了幾步,站到離陽光稍遠的地方。滑稽的蛋圓形影子也慢慢地從報紙上被拖走。她顯然很怕跟人接觸,唯一把她引到院裏的陽光下來的原因大概就是馬波留下的那張紙條。馬波剛想把麵包遞給她,一些粗聲粗氣不悅謾罵從陽光地裏傳過來。
“別站哪兒!壞了我的興致。”
“呸!看著就晦氣。”
“滾遠點!”
麻袋人出現在院子裏,簡直就是往被太陽曬得頭暈腦脹的卡車司機中間扔石頭!其中一個臉頰上橫著道拉鏈狀傷疤的家夥用胳膊把自己從草地上支撐起來,哢吧哢吧地邊走邊掰手指。不友好的嘲罵威脅並不另馬波感到意外。他心裏暗自有些後悔把麻袋人引到院子裏來。
“我該想到!”馬波多少有些埋怨自己。
剛才在樓梯上遇到胳膊上有蛇紋身的家夥這時也在院子裏。他卻沒說一句話,像欣賞美景般,側躺在草地上嘴裏叼了根稻草,眯眼笑看眼前這一切。同樣對麻袋人這樣的“異類”充滿厭惡的他和這些衝動的家夥做事方式完全不一樣。異常的冷靜和殘忍在他的表情裏清晰可見。明裏暗裏,他都是這群家夥兒裏最有頭腦的!馬波看見他,他也看到了馬波,小得和眼白不成比例的瞳孔依然帶著那圈殘忍卑劣的黑光。
“大拉鏈,把它趕回去!”有人喊道。
被叫做大拉鏈的人隻是嘩眾取寵,並不見得真想動手。但在這樣的情形下,麻袋人隻能轉身離開。她那麼做了。馬波一把抓起大麵包,跟在她身後,三步兩步跑上通往房間的樓梯。他仍然感到抱歉。
“對不起,我…”
“為什麼你要道歉?該道歉的是那些人!”麻袋裏果然傳出了女人的聲音。
“因為該道歉的人永遠不會道歉。”
馬波這句話讓麻袋人開房門的動作遲緩了幾秒。“請…請進來。”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而且那麼遲疑。
馬波的回答卻清楚而簡單。他伸出手,“我叫馬波。”
“…我叫扮貓。別人叫我麻袋人。”
扮貓的房間幾乎沒有家具。地板上簡單地打著個地鋪,旁邊整齊疊放著些衣物,還有幾個“換洗麻袋”。一部老舊的電話拖著線被放在地板上。
馬波猛然明白。管理員說的“深夜電話亭”就是指這個!扮貓是個口技者,能模仿各種人的聲音!老人,小孩,男人,女人。都是她!扮貓。可這也太徹底了。遮蓋住樣貌,拋棄了固有的聲音。那她還剩下什麼是自己的呢?想到這裏馬波自己笑了一下。在這個世界上做真實的自己哪有那麼容易!不套上麻袋的人們跟扮貓也沒什麼區別。遮掩著生活,會覺得舒服而安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