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京城的百姓來說,這一天過的像一年那麼長,從來沒有見過的胡人呼啦啦的來了,又呼啦啦啦的走了,將著他們的家園踐踏的千瘡百孔。還沒等他們鬧明白,皇帝又死了,於是積雪還來不及清掃,白幡就覆了起來。不過倒也不礙事,百姓家裏死的人不比皇宮裏少,整個臘月間,白布都貴了三成。
不過人的耐心總是強的嚇人,當初宮裏頭救了一些,城裏頭那些殘垣斷壁間也藏著些人,還有些好運氣的跑到了沒有被搶到的地方,存住了命,所以當著朝廷派人賑濟的時候,那隊伍就排的不比平日裏短多少。
既然有人,那就有生氣,城市很快就恢複了過來。吃喝住用都沒了也甭怕,反正京中達官貴人多得是。那些人的宅子被燒了,出宮第一件事便是修房子。他們有的是錢,能請人,普通百姓去他家打工賺了銀子,改手再來修自己的房子。於是整個臘月間京城就是個大工地,到處都嘭嘭梆梆,無數或大或小,或複雜或簡陋的建築物正在迅速的拔地而起。
趙榮琛將淩家的人和青檀一起帶到了城郊國師的老宅子裏,青檀的母親翠姨仍然在這裏住著。這方圓幾裏都被國師下了一層又一層的陣法,普通人根本發現不了,所以翠姨才能僥幸從著胡人的鐵蹄下逃生。
不過翠姨是個淡漠的人,見著這麼多人來了,也沒有什麼表情,隻是說清楚錢糧物在哪裏,便兀自去修她的道去了。趙榮琛說了國師的事情,她對此的反應也隻是點點頭,說了一句“那該去扯幾身白布做孝服”,便沒有其它了。青檀聽說爺爺去了,很哭了一頓,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事,最後還是淩伯秋挖了坑,將著國師常用的衣物埋下去做了個衣冠塚,然後紫菀買了幾匹布,熬夜給趙榮琛、青檀、翠姨三人一人做了一身白衫當孝服。
淩家老兩口也在戰亂中去世了,當時時間那麼緊,淩伯秋又背不動那麼多的人,所以隻能將著老兩口放在家裏。說來也許是回光返照,那夜淩伯秋在床前磕頭時,父親忽然能開口了,隻喊著讓他們快走別回頭。淩伯秋現在每每想到那畫麵,就覺得心如刀絞,恨死了那些胡人,巴不得自己能夠上陣殺敵,將著那人一個個的捅了心窩子。
趙榮琛一直很平靜,他坐在那裏仿佛在等著什麼,青檀問他,那些測算的本事是否回來了,他搖搖頭表示還是跟以前一樣,什麼都算不出來。但是他告訴青檀,有些事雖然算不出來,但是可以看。
“你看這天下,這百姓,這些人,這些事,”趙榮琛坐在房頂上,看著不遠處的都城,對著青檀說道,“我以前隻覺得很惡心,不想去看那些我不想看到的東西,可是現在我才發現,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我一個人的力量太小了,我的手隻能夠得上這麼長,我的眼隻能看得到這麼遠,但是如果有許多人,許許多多的人,我的眼睛就可以看到千裏之外,我的手就可以夠到天涯海角。我可以讓好人得到獎勵,壞人得到報應,我能隨心所欲的將著一切捏成我想要的形狀。”趙榮琛感歎著,然後望向青檀,“討厭的話,逃避是一種做法,可麵對他們,改造他們,是另外一種辦法。我現在想把它們變成我想要的樣子。”
青檀看著趙榮琛,相識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聽到他說出這種豪言壯語。
“你想怎麼做?”青檀沒有多問,爺爺不在了,她會跟爺爺一樣,無條件的站在他的背後。
“我?”趙榮琛一笑,指著宮城裏那高高的明堂,“我想要坐到那個上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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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都死幹淨了?”太後問著這話的時候,忍不住捂住了扶手,話裏頭有著顯而易見的激動。
“回娘娘,的確死幹淨了。據說金大人當時剛出府門,在路上接到報信之後,直奔受災最嚴重的地方,然後就沒有人看到過他了。至於金夫人,當時還在林府,因著林家的地方離著幹道比較近,是少數的被搶掠的官宦人家。”穿著綠袍的官員在底下畢恭畢敬的說道,“卑職事後帶人去檢查過林家,值錢的物品都被搶掠一空,金,金夫人大概受辱,想不通咬舌自盡了。府中的婢女被淩辱的比比皆是,有些許或者被搶掠走了。總之,除了死人,林府再無其它活口。”
“聽起來真是讓人同情啊。”太後擦了擦眼角,看著桌麵上放著的腰牌,一副感動的樣子,但是嘴角卻有抑製不住的弧度,“那金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