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卷土重來了(1 / 3)

1932年11月11日,魯迅由上海動身回北京省親。新聞媒體迅速反應,在北京的報紙上很快就出現魯迅“卷土重來了”的消息。報紙上的消息,對於一位惹人注目的人物的宣傳,往往讓人摸不清其用意,是真是假難以令人相信。

初冬,一個令人心頭發熱的消息在北平師範大學悄然傳開來。

“魯迅回北平來了!”

“未必吧?他為什麼到北平來?”

“說是他母親病了,他回來看母親的。”

王誌之、張鬆如、潘炳皋三位學生受同學們之托,決定去邀請魯迅到北平師範大學來講演。經過多方打聽詢問,11月25日晚,他們終於找到了魯迅在北京的住址——北京西三條胡同21號。在那間小得像雀籠似的屋子裏,他們滿懷激動與歡欣終於見到了他們所崇敬的魯迅先生。

魯迅坐在書桌前的藤椅上,麵對著同學們。書桌上,一盞光線不很強的燈從背後照過來,同學們看到,他那濃密的眉毛和胡須在活躍地聳動,那裏邊有著深厚的涵蓄,不知有多少人生的經驗和寶貴的智慧潛藏在裏麵。他那瘦削的臉顯得有些憔悴,一層堆著皺紋的皮膚包著突出的顴骨。同學們心頭不盡湧起深深的同情與憂慮。

魯迅手裏捏著一支燃著的紙煙,慈祥而饒有趣味地看著初次來訪者。同學們可能是過於興奮,燃燒著的情緒堵塞了喉嚨,或者心頭的話實在太多,一時卻不知從何處說起。還是魯迅親切坦誠的談話使同學們消除了顧慮,於是,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從同學們的口中湧出來,仿佛要把課堂上無法弄清的問題一下子都倒出來。

“周先生,您對‘第三種人’的主張覺得怎樣?”一位同學問。

“第三種人,其實,根本就不會有這樣一種人存在,隻有暫時在當中徘徊不定的。”魯迅不假思索地回答。“現在,蘇汶來替他們要自由,這自由到底向誰要去?他認為作家的擱筆,就因為受了政治的幹涉,他以為文學就好像一麵鏡子,應該照樣地反映社會,不該因了政治作用而加以渲染。他就不知道,每一個人的這一麵鏡子早就塗上了自己的顏色,而社會上的事情又每在表麵看起來是白而裏麵卻是黑的,並且還在不斷地變化中,好像萬花筒一樣;假如我們隻靠肉眼去觀察,結果總是錯誤的。我們的眼睛望著太陽早晨從東方升起來,晚上到西方落下去,就說太陽包著地球在轉,我們看著太陽和月亮一般大,就說它們真是一般大,就說這才是真實,這當然是可笑的錯誤。像這些肉眼看起來會弄得莫名其妙的情形,必須要有一個更銳利的眼睛去觀察,這就是‘認識’,但認識清楚了,又有了‘作用’,又不免要受政治的幹涉,這在蘇汶又感到不自由了。”

同學們心中想起什麼就問什麼,沒有中心也沒有係統,從“第三種人”談到“文藝批評”,從創作方法談到文藝刊物。王誌之又趁機提出來辦一種文藝刊物的計劃,希望魯迅能安排一個時間和同學們切實談談,魯迅也欣然答應了。

同學們隻顧了滿足自己的求知欲望,沒有考慮到時間已經很晚,魯迅的瘦弱的身體是否受得了。然而,看上去精神亢奮的魯迅比學生們還年青,對於同學們的許多毫無顧忌的發問,他都毫不隱諱地給予回答,無論是誇獎或笑罵都絲毫沒有轉彎抹角的語氣。同學們心中不由地產生對他更深的敬意。最後,還是王誌之提示同學們時間已經很晚,不要讓魯迅為他們三個初次來訪者過度興奮而損傷了身體,趕快“書歸正傳”說明這次來訪的使命吧。於是,三位同學一起站起來說:

“我們代表師大的同學們請周先生去講演。”

“好吧。”魯迅也站起來,毫不遲疑地答複。又問:“什麼時候?”

“明天是禮拜天,就是不知道周先生有沒有時間?”

“明天……”魯迅想了一會兒,“好吧,就在明天上午十點吧。現在是不是要先選定一個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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