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非一日之寒(2 / 2)

痊安

宋慶齡

六月五日

魯迅覺得既然“中國需要你,革命需要你”,就更不應該自己輕易舍去。他覺得躺在醫院裏,不思想,不言語,不看書,不寫作,無異於坐牢,更不如其死。病的沉重對魯迅的威脅雖然很大,但他的精神並沒有被病魔所征服。到7月初,略有好轉,在身體恢複到能夠做一些事的時候,魯迅就又覺得離開死還相當的遠。他感到抵抗疾病的勝利,自嘲地說:“總不至於即刻‘翹辮子’了。”他總是在計劃著工作和戰鬥,隻要能起床就工作,樂觀的情緒和工作的熱情便排除了疾病給他的煩惱。朋友勸他務必排遣一切,靜下心來好好療養半年,他自己也覺得需要休養,然而轉危為安之後,他仍不肯入院治療或療養。在醫師宣告病危之後,魯迅力疾工作,不肯多休息一會兒,而且還“要趕快做”。

從7月開始,魯迅又寫下了《〈呐喊〉捷克譯本序言》(7月21日)、《答徐懋庸並關於抗日統一戰線問題》(8月3—6日)、《死》(9月5日,人們認為這篇文章是作者生命結束前的遺言)、《女吊》(9月19—20日)、《關於太炎先生二三事》(10月9日,即作者逝世前10天所作)、《曹靖華譯〈蘇聯作家七人集〉序》(10月16日)等文章。

朋友們都希望魯迅去療養,覺得不療養是很危險的。但誰都沒有把危險和死聯係起來想,也許是感情無形地阻止大家明白地嚴重地這樣想,也是由於受到魯迅自己堅信不會死的精神的影響,還有所處環境造成的種種原因,對於魯迅的病的嚴重性都有些麻痹和估計不足,條件的困難也是主要的原因。許廣平知道魯迅因為養病費用巨大而遲疑,便解釋說有生命才能生發生活費,然而拗不過他堅決不肯入院治療或移地療養的決心。魯迅經D醫師診斷而不開方、病重而不療養,就是因為經濟的壓力。因此,如何搶救這個偉大的生命,大家都不曾非常積極地想過辦法。魯迅的病耽誤了。

10月17日下午,魯迅出外到虹口公園散步,回來途中到內山書店裏,和幾個朋友漫談,這時北風大作,趕快返回家中休息。晚上,他在燈光下寫《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到深夜發起燒來,疲憊得不能支持,文章還沒有寫完,隻好躺下休息。18日淩晨四點左右,他開始不停地氣喘,病情即刻轉為嚴重。依照魯迅自己的意思,許廣平請來長期給他看病的日本須藤醫師診治,希望先把氣喘止住之後再想辦法。這一天,日本醫師一直在魯迅家裏沒有走。朋友們關切地問他病情究竟怎樣,醫師回答說,隻要能夠度過今天晚上,就可以有轉機。人們都相信能夠過得了這個晚上,馮雪峰、潘漢年等朋友和許廣平商量,明天請宋慶齡聘請更好的醫師來給魯迅診治。

18日夜12時,馮雪峰等幾個朋友告辭出來。許廣平送客到樓下流著淚說:“我很怕……”

“不要怕,周先生度過這個晚上,明天再請別的醫生來看。”馮雪峰以堅信的態度安慰許廣平說,“你在周先生麵前要竭力表現得堅強,你是知道他的性情的,即使萬一……他看見你堅強,也就安心一些了。”

這一晚上,許廣平真的表現得很堅強,沒有在魯迅麵前掉一滴淚。不過,為了應付魯迅病情突變,除妻子許廣平和三弟周建人在身旁之外,還派來護士田島在旁邊照料,每隔三十分鍾讓他吸入酸素以利呼吸,並注射強心針。大家希望平安度過這一晚上。

19日淩晨5時許,魯迅呼吸急促,注射三針無效,延至5點25分,心髒停止,溘然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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