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母子決裂(2)(1 / 3)

在李斯看來,呂不韋的失勢已成定局,屬於呂不韋的時代已經過去。如今的呂不韋,已經被打入政治鬥爭的漩渦,而他並不甘心就此沉沒,於是慌亂伸手,希望能抓住些許攀附之物。如果此時貿然施以援手,非但救不了他,反而會被他拽入漩渦當中,成為他的殉葬品。李斯於是說道:“非李斯膽敢拒絕相國,實乃大王不可諫。強諫則徒增其怒,於事不獨無補,反而有害。相國必欲救太後,則李斯有一言,願相國能聽。”

呂不韋見李斯心意已決,也不生氣,況且生氣也沒有用,李斯翅膀已經硬了,非他所能予取予求。呂不韋道:“客卿請講。”

李斯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李斯乃局外之人,有八字相送相國:不諫為諫,不諫勝諫。望相國跳出棋局,頭腦清醒深思之。”

呂不韋心中不悅。不諫為諫,不諫勝諫,這算什麼話!敢情被關起來的不是你的老相好。人生能有幾回失而複得的機會,你李斯又怎會知道?

呂不韋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呂不韋走後,李斯的長子李由問李斯道:“阿父,何謂不諫為諫,不諫勝諫?”

李斯滿意地一笑,這個問題問得好,孺子可教也。他愛憐地望著李由,李由已是一個十六歲的俊秀少年,李家未來的榮耀和希望,就背負在他肩上了,可要好好地言傳身教才行。李斯於是反問道:“居,吾語汝。以汝之見,秦王欲囚太後到何時?”

“大概會一直囚禁下去吧。”

李斯搖搖頭,又問道:“秦王為何囚太後?”

“秦王既恨太後,又懼太後。”

李斯再搖搖頭,道:“秦王於太後,恨固有之,懼則未必。嫪毐車裂,三族誅盡,黨羽剪除。如此一來,太後深處孤獨,何足為患?秦王雖恨太後,然母子連心,恨不可久。今秦王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囚禁母後,招笑天下,已曆半歲,初衷未改,豈徒恨哉!”

“然則秦王囚太後之用意何在?”

李斯讚許一笑,道:“此問方中要害。問對問題,已是知道了一半答案。呂不韋與太後有舊情,是以關心則亂,隻欲救人,卻不能作此一問。呂不韋如能作此一問,必能明曉吾之所謂不諫為諫,不諫勝諫,絕非虛言。秦王初囚太後,乃是出於盛怒之下。今怒氣漸消,猶不肯放歸,何故也?太後執掌國政將近十年,根基深厚,朝中諸多大臣,此前是隻知有太後,不知有秦王。嫪毐之黨在明,易滅;太後之黨在暗,難索。秦王又知,太後必求救於呂不韋,呂不韋也必唆使黨羽,為太後遊說。今太後罹難,凡為太後諫者,非太後之黨,則呂不韋之黨。秦王因而誅之,其中縱有秉公而言者,也寧錯殺,勿枉縱。攘外必先安內,安內則必廢太後與呂不韋。廢太後與呂不韋,則必先除其黨。此乃秦王囚太後之用意所在也。吾語呂不韋所雲不諫為諫,不諫勝諫,亦蓋謂此也。即便不諫,秦王遲早終釋太後,是諫也。強諫則自傷羽翼,去勢招禍,是不如不諫也。”

李由感歎道:“秦王僅長我六歲而已,心思之深,竟如此不可測?”

李斯道:“明斷自天啟,大略駕群才,此天授之術也,非人力所能及。終有一日,你我父子將同朝為官,汝須謹記,秦王斷非尋常之王,汝當時刻心懷敬畏。人畏火,知避之,則能保全;人輕水,常戲之,則溺。唯敬畏秦王,方可與之持久周旋,切記切記。”

李由又道:“呂不韋年老昏庸,看來已是來日無多,繼其位者,阿父乎?”

李斯怒斥道:“小子無狀,口氣竟如此狂妄!呂不韋已是名垂史冊之人,當不朽也,非此刻你我所能訾議。等你異日坐上相國之位,再臧否呂不韋不遲。呂不韋能有今日,豈妄得哉!適才其於外客一說,洞見深遠,非常人所能道也。雖未必成真,亦堪足警醒。況且人不可忘本,若無呂不韋,為父不能至今日。呂不韋倘有他事相求,為父必傾力相助。至於太後一事,隻因愛莫能助,故而婉拒,心實有愧。此中利害,汝不可不知。”

李由肅然道:“阿父教訓得是。”

5.敢以太後事來諫者,死!

雖說李斯不肯做出頭鳥,但肯做出頭鳥的還是大有人在。先有大夫陳忠以太後之事進諫嬴政。可想而知,為了這次進諫,陳忠定然精心準備了一大篇講稿,義正詞嚴,雄辯滔滔,可謂誌在必得。不料嬴政根本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命人剝去他的衣裳,置其身於蒺藜之上,捶而殺之,陳其屍於闕下。嬴政下令曰:“複有欲以太後事來諫者,視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