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亞伯丁的第二天清晨,飄下了綿綿的細雨。

蘭斯洛在用完早餐後的第一件事,仍是將茱兒肩上的傷口重新檢查一次,她覺得每天這樣拆下又包上的動作很麻煩,但是蘭斯洛有以一大堆如“要隨時掌握傷口複原情況”之類的理由講得她頭昏腦脹,最後還是乖乖地坐著任他擺布。

生平第一次,茱兒做任何事都被人用強迫的態度給限製住,但偏偏他又是漾著那雙充滿笑意的眼睛,讓她就算生氣也氣不久。

將例行的包紮手續做完後,蘭斯洛將她扶到房間前的沙發椅上坐好,自己則坐到她對麵的位置,雙掌交握,很誠懇地開口。“茱兒,有些事情我們必須好好地談一談。”

雖然現在是很嚴肅的時候,但是看到蘭斯洛一本正經的樣子,她真的很想笑,他真的讓自己迷惑了,作弄她的時候像個頑皮的大孩子;笑的時候像個多情的浪子;

當有危險的時候,他的一雙肩膀卻又可以為她擋下所有的災難。

要將一切全部說出來嗎?茱兒垂下眼,內心有些驚訝地發現,這並不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她會回答蘭斯洛所有的問題,也會說出所有的故事,隻因為一個很簡單的理由,她真的完全信任他。

“你想知道什麼?”茱兒再次抬起頭時,眼神充滿堅定的目光,而嘴角責呈滿笑意。

這下子反倒讓蘭斯洛愣了一下。本以為要花一段時間開導茱兒呢!沒想到她真的相信他。他清清喉嚨,慎選問題開口道:“我知道你是麗絲·安德烈的女兒。我剛到伯爵府的那一天晚上,老公爵給我看過你母親的畫像,那一晚你又以她的樣子來到我房間內,所以我想你們有著血緣上的關係,你是怎麼從那一場火災中逃生的?”

“看樣子我也被你騙了很久。”茱兒驚訝他知道得這麼詳細,她真的以為他是一個不相幹的外人,原來他根本是老公爵派來的人,說不定連神學院學生這個身分都是他編出來的。

“我的確是公爵請來的幫手。”既然已經決定坦誠以對,蘭斯洛緩緩也將自己的身分說出:他原是歐洲棋士團的一分子,因為按受了公爵的委托,才前來調查“魔鬼馬車”這整個事件。

“我對你說實話是因為我覺得整件事疑點很多,或許有很多事不如表麵上這麼單純。”蘭斯洛將自己的身分略為提過,跟著說出他的看法。

“那麼你接近我是為了要調查我?”茱兒的紫眸迅速地染上一層冰霜,原來這才是事情的真相,他的所有好意都是別有所求的。

“並不隻是那樣,我……”茱兒的轉變讓蘭斯洛不知如何是好,他以前出任務從來沒有讓情況失控到如此嚴重的地步,對於要調查的對象過度親近,還產生不應有的憐惜之情;現在甚至反過來站在她的立場,回過頭要調查老公爵。這一些亂七八糟的情緒,讓他不知道要怎麼和茱兒說明白,唉,真是煩!

“算了!既然我已經答應你,我就會將所有的故事都說出來。”茱兒輕歎了一口氣,她真的累了,她想將這一切都結束掉。

“當年那一場大火,我是唯一的存活者,‘安德魯美達之淚’和我,是那場大火中唯一被留下來的。”茱兒陷入痛苦的回憶中。“當晚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半夢半醒中,媽媽將我抱起,藏到一間閣樓裏,跟著我就聽到了槍聲,再來屋子就開始著火了,一切都發生地那麼快,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別怕!都已經過去了。”蘭斯洛見她渾身發顫,起身坐到她的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想給她力量。

“它沒有過去,永遠都不會過去……”茱兒抬起頭,雙眼顯得略為狂亂,“他們為的隻是那條價值連城的項鏈,為了那一條冰冷的寶石項鏈,我的家被毀掉了,什麼都毀掉了,這件事不會這樣就過去的。”

“所以你接近亞瑟,來到安德烈本家,是因為你懷疑他們和當年的事脫離不了關係?但是你不可能知道這一切的,當時你還隻是個孩子。”

“你以為我是怎麼逃出那棟閣樓的?自然是有人救了我。”茱兒淒涼一笑,要是可以,她寧願當年就死在那場大火裏,也好過現在的日子。“偉特是我母親年輕時候的好朋友,那一晚他知道有事情會發生,連忙趕到城堡要警告我們,可是已經太遲了,媽媽死了,敵人也放火燒了房子。”

“你說的是偉特·史密斯?”蘭斯洛蹙眉。他不就是那幅畫的作者,能將麗絲的美完全呈現在畫中的人!

“你也知道他?”茱兒在提到他時,聲音中流露出不自覺的恐懼,蘭斯洛注意到了,他握緊茱兒的手,再次為她打氣。

“他傷害了你?”蘭斯洛小心地猜測,他在那一場大火中救走了茱兒,撫養她長大的原因是什麼?

“是我自己不好,從小到大學東西也學得不好……”茱兒蒼白著臉解釋,身子仍是不住地打顫,顯然是想啟什麼可怕的回憶……“偉特叔叔肯將我撫養長大就很好了,他告訴我當年的一切,要我努力學習一切,都是為了要我為父母報仇。真的,他對我很好……”

“茱兒!告訴我,他是不是傷害過你?”她慌亂的樣子讓蘭斯洛更加懷疑,這時候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其它的事,隻是想知道那個該死的偉特,是不是曾經傷害過她。

“沒有……他沒有……”茱兒不自在地辯解,雙手卻直覺地環住自己的身子。

蘭斯洛心念一動,忽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就要解開茱兒的衣服,她嚇得花容失色,但蘭斯洛這次什麼也顧不得了,他所在意的隻有一件事……

“不要!”茱兒一聲驚叫,衣服被蘭斯洛硬生生撕裂開來,她為了方便包紮,已經換上蘭斯洛為她買的無袖內衣,現在衣服被扯開後,身體上無數的傷痕頓時呈現在他眼前。

“該死的!”蘭斯洛仔細一看,整個身體都有著無數的瘀血,有的深有的淺,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傷是長時間累積下來所造成的。

“那個該死的家夥竟然敢……”他現在隻想殺人!現在他明白了,為什麼茱兒對偉特有著無言的恐懼,這就是為什麼他明明聽到茱兒被打,她臉上卻看不見任何的傷痕,全是因為那個該死的家夥打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旁人根本想不到她被如此傷害過。

“是我自己總是犯錯……”茱兒雙手環胸,麵對蘭斯洛可怕的怒氣她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盡她所能的解釋。“這些也不是偉特叔叔願意的,他隻是氣我不夠用心學習,他說這全是為了我好……”

“不要再說了!”蘭斯洛低吼一聲,將茱兒摟進懷中。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茱兒嚇了好大一跳,卻怎麼也掙脫不開蘭斯洛的懷抱。

他將頭緊緊埋在茱兒纖細的頸項間,來掩飾心中的震撼,想著她這麼多年來所受的苦,他的心就像被刺了一刀又一刀。他緊緊擁著茱兒,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蘭斯洛……”茱兒小心地喚著他的名字,不明白蘭斯洛在見到她的傷口後,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如此凶惡。當他撲過來的時候,她差點以為蘭斯洛要傷害她,沒想到他隻是將自己緊摟在懷裏,緊得幾乎她無法呼吸…還有,不知道為什麼,她的頸邊有點濕濕的…“你哭了嗎?”茱兒想了想,造成她頸項濕潤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流淚了。

“你難道不知道指控一個男人軟弱﹑流淚,和指控他性無能,是一樣傷人的。”

蘭斯洛知道自己臉紅了,但他還是不肯將頭抬起,正努力逼回自己眼角的淚水…蘭斯洛自她身邊退開,眼睛有點紅紅的,扯開一抹不好意思的笑。他靠回椅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兩人之間頓時沈默了,使得氣氛有些尷尬。

最後是蘭斯洛先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一條毯子,溫柔地替茱兒披上,他重新坐回她的身邊,小心地開口。“對不起,我太衝動了,隻是……”

他抓抓頭,遲疑下麵的話要怎麼開口。“其實我身上以前也有這樣的傷痕,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幾乎都快忘了有這一回事,所以今天我看到你身上的……瘀青時,才會這麼激動,真對不起,嚇到你了。”

茱兒垂下眼默不作聲,但心裏也受到了相當大的震撼……

※※※

“我是一個孤兒。我住的那家孤兒院的院長,是個很愛發脾氣的人,他偶爾喜歡喝點小酒,喝多的時候就是我們受苦的時候,他會將他一切的怒氣和不平都發泄在我們身上。我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麼,後來才知道因為他是個膽小鬼﹑是個失敗者,所以隻敢拿小孩子出氣,因為他找不到其它的方式來發泄自己的怒氣。”

“後來呢?”

“或許是我的身子長得快,當我長得比較高的時候。我就會搶走他手裏的棍子,不讓他打一些年紀比較小,還不會保護自己的孩子。”蘭斯洛笑了笑,他記得有一次他憤怒地搶過棍子,也想讓院長嚐嚐被人毆打的滋味,結果院長縮成一團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哪有平日的威風。也是從那一次起,他痛恨所有隻會欺負比自己弱小的人,更痛恨暴力。蘭斯洛是第一次和別人談論自己的身世,不知不覺也將自己的生活大略提了一下。如何變成卡迪羅家的養子﹑如何得到了親情還有友情,變成一個很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