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七點,到了飯點時間,傅既琛才匆忙處理完手頭公務。
他下到一樓廚房,把早上熬煮好的肉粥用砂鍋溫熱過,直往五樓走去。
敲門第一次,不見她有回應,再敲,依舊平靜。
傅既琛就直接擰開房門,打開天花板上那盞宮廷水晶吊燈。
諾大的睡臥裏,女人披頭散發跪趴在床沿邊處熟睡著,而大床上,有條不紊擺放著他送的那些珠寶首飾。
他眉頭一蹙,躡手躡腳走了進去。
“顧盼盼……”
才剛一靠近,便見女人眼角濕濡,眉頭皺攏起,似乎很難受的模樣。
傅既琛倏然心驚,把厚實的大掌貼到她的額間,感覺到體溫是正常後,才輕籲一口氣。
“盼盼,快起來……”
他二次開口呼喚她,把顧南枝側端垂下來的頭發輕輕撩到耳後。
顧南枝仍在睡夢中,無意識搡開他的手,自言自語道“別摸……不準摸我……”
他聞言勾唇淺笑,寵溺地說“好……我不摸。”
正準備把手探到她的胳膊,搖醒她之際……
靜謐的房間裏,忽而傳來她嗚嗚低泣的聲音“我不要過生日,再也不要了……”
音色濃稠中夾帶一縷戚戚然,聽得人心裏一陣絞痛。
傅既琛懸在空中的手忽而頓住,狐惑問“為什麼不要過生日?”
可是女人沒有回應他的追問。
他短暫恍惚一霎,不忍心再叫醒她。
便更改動作,抬手揩去她眼角下那滴殘餘的淚痕,單膝跪在床沿處,把床上擺放著的珠寶首飾逐一收拾好,擱到不遠處的梳妝台上,才折返回到她的身邊。
他小心翼翼將她從地上摟抱起,放到大床的正中央位置,蓋好被子後,隨手打開牆沿上一盞複古老壁燈,欲要轉身離開之際。
忽然,顧南枝大喊一聲“爸爸!”接著眉頭深深蹙擰起,雙手猛攥緊兩端被子,不停搖頭低聲哭泣說“我錯了……對不起!求你不要原諒我……”
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他心神倏然一顫,立即轉身回到她的身邊“顧盼盼……”
女人並沒有轉醒,隻又一次嗚咽重複道“不要原諒我……不要……是我錯了……對……對不起。”
片刻後,聲音戛然而止,室內一派肅靜。
傅既琛站在床沿處,看著她掙紮的表情悉數歸於平靜,感覺心口陣陣鈍痛。
他應該要叫醒她的,可他沒有這麼做。
良久,他坐下床沿,輕撫她的五官,俯身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你沒有錯。”便起身關門離去。
寂靜的廊道上,隻聽到男人沉緩的腳步聲。
他目光沉篤直視著前方,可心頭思緒飄然淩亂,腦海裏不斷徘徊著剛才顧盼盼的那些夢囈話。
“不要過生日……”
“對不起!是我錯了……”
“求你不要原諒我……”
每個字,每一句,就像有根針刺進他的指縫蓋裏,痛疼難抵,十指穿心。
傅既琛猛然聯想到什麼,倏然加快腳下步伐,直往二樓書房跑去。
那晚,他大致看了那份文件,隨手就放進碎紙機裏攪得粉碎。
可他清清楚楚記得,文件上的內容並沒有具體標記出事的日期時間,隻大概描述是五年前,在高速路段發生的一場車禍。
他打開手機不停滑動,須臾,在通訊錄找到那個德國男人的電話號碼。
當那人收到傅既琛的來電時,懵了一懵。
前個星期不是說終止一切調查嗎?怎麼突然又給他來電?他實在搞不懂,思緒也跟著雲裏霧裏,卻態度正確,畢恭畢敬打開電腦文件夾,從裏麵找到存儲的一份資料檔案。
德國男人盯著電腦熒幕,字正腔圓對著手機說出車禍的具體時間與日期。
那頭靜了半晌都沒有回音,德國男人狐疑詢問“傅先生,您有在聽嗎?”
傅既琛刹那回過神,喉嚨瞬間就硬了,被這個日期震驚到無以複加的地步,緩了一緩,才冷靜道“可以查到她主治醫生的電話號碼嗎?”
那人信心十足,拍拍胸口說“這個不難,傅先生,我明天就可以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談話很快結束。
傅既琛掛掉電話之後,旋即打開手機的日曆軟件,直接在搜索欄那一處,輸入車禍當天的具體年月日。
日期浮現的刹那,他十指不受控製般抖動起來。
果然,出事那天正好是顧盼盼的農曆生日,而那條高速公路恰好就是通往慕尼黑機場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