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凡物或行或隨,或呴或吹①,或強或羸,或載或隳②。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注釋】
1或呴或吹:意有緩有急;慢慢呼氣;吹:用力出氣。2隳(huī):危也。
【今譯】
想要成為天下之主,想要以有為治民。我已經很明白看出他不得天道人心了(因為天道厭惡煩濁,人心厭惡多欲)。天下的(器,指物。人是天下的神物)神物,(神物好安靜)不可以有為治。以有為治之,就會敗其質性。強執教之,就會失其情實(而生詐偽)。上有所行,下必隨之。有緩必有急。有所強大必有所羸弱。(載,安也。隳,危也)有所安必有所危(這些都表明:人君不可以“有為”治國,不可以“有為”治身)。所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甚:貪淫聲色;奢:服飾飲食;泰:宮室台榭)(聖人去掉這三個,處中和,行無為,天下就會自化)。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今譯】
人主能以道輔佐自己,不用兵革,順天任德,敵人自服,天道好還(冤仇報複,沒有休息)。軍隊駐紮的地方(農事廢棄,田不修整),長滿了荊棘。大戰之後(肅殺之氣有傷太和,陰陽不燮),必有荒年。善用兵的人,隻是果敢而已(兵貴神速,不貴遲疑)。不敢以果敢(逞殺戮)取強大之名。應當果敢謙卑,不自矜自大。應當果敢推讓不誇耀。應當果敢不欺人。應當果敢,(但果敢用兵)是出於迫不得已。應當果敢,但不該用強兵堅甲侵淩他人。物壯盛了就會衰老(草木壯極則枯落,人壯極則衰老,是說強者不可以壯的道理),這就是不合乎道,不合乎道的,就會早死。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是以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不可得誌於天下矣。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是以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以喪禮處之。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今譯】
窮兵黷武是不祥的的器(君子常用的器是道、德,君子好生而惡殺),萬物沒有不厭惡它的,所以有道的人不接近它。君子平時以左為上,用兵的時候以右為上(君子居則貴左,是以柔弱為上。用兵則貴右,是以剛強為上。這裏是指出,兵道與君子道所崇尚的大為不同)。兵革是不善之器,不是君子所貴重的器。實在不得已而用兵,也要淡然處之(恬淡指不貪土地,不利人財寶)。雖然得勝,但並不認為是利美。如果認為得勝者為利美,那就是喜樂殺人。喜樂殺人的人,就不可能得誌於作天下。吉事以左為上(左是陽位,生位),凶事以右為上(右是陰位,陰道殺人)。偏將軍在左(偏將軍較卑而在陽位,是因為他不專主殺)。上將軍在右(上將軍尊貴而在陰位,是因為他主殺),以凶喪的禮儀來對待打仗(上將軍在右,喪禮以右為上,是因為死人以陰為上)。戰爭殺人眾多,所以以哀痛的心情用兵。即使打了勝仗,也是以喪禮來對待(古代戰勝的時候,將軍居喪主禮之位,素服而哭,意在表明君子以德為貴,以兵為賤,不得已而誅不祥之人,心裏並不願意,所以就像對待喪禮一樣)。
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始製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穀之於江海也。
【今譯】
道(能陰能陽,能施能張,能存能亡,所以)無常名。道樸雖小(微妙無形),天下不敢有像君王對待臣那樣使用道的。侯王如果能守道無為,萬物將自賓服(服從於德)。(侯王的動作如果能與)天相應合,天就會下甘露。雖然沒有教令讓甘露均勻,它卻自然均勻。有了各種製度,才有了各種名稱,既然有了名稱(有名之物,盡有情欲,叛道離德,所以身毀有辱),就應當知道適可而止,知道適可而止才可以不再有危殆。道在天下(與人相應和),如同川穀與江海相流通的關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