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外賣是我點的。”
“嗬嗬,燒烤還是我點的,你先吐出來啊。”
肖硯無語,“我去吧。”
她洗了手,走上前去搭話,“家長嗎?要先去看看孩子嗎?”
女人低下頭搖搖,臉色一片陰霾,“不看,看了就心軟了。”
“醫生,您說實話,這孩子有沒有好的可能性?”
她懂得這句話的深意,所以選擇沉默。
“我們家為了這孩子治病,省裏的醫院全都跑遍了,家裏房子也賣了,實在是經濟和精力上都到了極限了,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就為了這孩子,我跟她爸現在吵的不可開交,都要離婚了,所以我現在就想知道,我們還在給孩子花錢治病,這一切有沒有意義?”
“可是孩子不治怎麼辦呢?”
“我也不知道,帶著孩子回老家能熬幾年是幾年,我跟我老公還年輕,想生還可以再生一個。”
女人靠著牆慢慢蹲下來,捂著臉,“我不能讓這個孩子把我們家毀了,把我們一輩子都毀了啊。”
她的聲音沙啞哽咽,“每天我都想,要是沒生下這個孩子就好了,要是她發病了醫生說無藥可救也行啊,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這種想法真的很可怕,我不配當媽媽,每次孩子喊我媽媽的時候,我多想說服自己,告訴自己,孩子一定會好的,但是現在我們真的無能為力了,她已經把我這輩子的幸福都毀了,我不能讓她再毀掉我的家庭。”
她被淒慘的哭聲擾的頭疼,“我隻能給你們醫學上的建議,孩子有可能是Dravet綜合征,所以對各種抗癲癇藥物都不敏感,如果想確證的話,建議做基因篩查。”
“你意思是,她已經無藥可救了對不對,是啊,我們已經對她仁至義盡了,我們已經盡力了,還要怎麼辦,當父母就要把自己的人生賠給孩子嗎?”
她慢慢沿著牆蹲下去,捂住臉哭出來。
肖硯不知道怎麼勸。
她隻記得那個年輕的爸爸,一瘸一拐的往繳費處走的身影,從褲子口袋裏麵掏出幾張銀行卡,反複翻開之後拿出一張卡,剩下的一張張的塞回去。
還有他對醫生說出最樸實的承諾,“我會堅持給孩子治病的。”
父愛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東西。
到現在她不太能理解“愛”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自她出生後,父親忙於工作、與新歡另築新巢,她能夠想起的樣子便是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板著臉,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如同看著陌生人的樣子。
小時候的作文課裏,老師捧著優美的散文娓娓道來,“父愛是遠山的呼喚,是春江之水,深沉而亙久,具有強大的支撐力量。父親離開我已多年了,但是他對我如大山一般凝重的關愛總是令我難以忘懷,他那如同江水一般綿長的期待,總是在我的心中生長。”
她內心毫無觸動。
現在長大了,對於父親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也不過眼見別人而已。
她也問過肖旭,他不假思索道,“你說老爸啊,是個操控欲極強的人,對我要求極其嚴格,但是偶爾他看我的眼神總是有些可憐,或者乞求吧,有一種遲暮的英雄對上自己血脈的那種不甘心,這一部分來源於他同我媽媽婚姻不幸而怕我生疏他的心虛。他給我鋪好一切發展的路,甚至為了我的未來,去跟他所厭惡的官場打交道,所以他怎麼提出些稍顯過分的要求,我總是會心軟一下,所以看似是控製欲的父愛,其實也是犧牲式的父愛。”
乘著徐一然離開的時候,肖硯拿起啤酒罐,碰了碰他的,“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父愛是什麼?”
白術拒絕,“高考800字作文題,不回答。”
“你回答好了,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父愛,不像是母愛那樣自發又天然,好像是需要吹鴿哨一般喚起的感情。我不能理解全部,但也能體會大半,當初我照顧白極光,我同他不是天然父子的血緣,剛開始極其不順,直到有天他從噩夢中驚醒,喊我名字要找我的時候,我才感覺到他身上有我的痕跡,那個時候我才產生了類似於父愛的感情。”
“如果說母愛感覺像是家,而父愛就像是門口那條通向世界的路,我願意成為孩子的路。”
啤酒的酒精度數很低,饒是這樣,白術一副眉眼也被酒精燒出點不同尋常的意思,“那麼小秘密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