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有肖旭在,還是等爺爺蘇醒吧,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對了,你幫我看下這張片子。”

“我還沒吃飯呢。”他光明正大的拖延。

“那就一起去吃飯吧,我請客。”

他把她領到醫院門口的餛飩店,四張簡陋的桌子,除了他們沒有別的客人,塑料的白色紅色椅子都擦的很幹淨,醋瓶和辣椒罐整齊的擺在桌上,遠遠就能看到老板在燈下忙碌下的身影。從小小的火爐裏冒出熱熱的火苗,哈出鍋裏麵的熱氣,讓整個餐館變得暖洋洋的。

“冬天晚上一碗餛飩,很暖身體。”

他們坐在融融的燈光裏,紫菜末、蝦皮、大個的餛飩,浮在熱氣騰騰的湯裏,果然第一口餛飩湯的感覺,暖暖的,心都要暖化了。

“我從本科實習就在這所醫院待著,到現在已經快十五年了,時間過得好快。”

“是啊,時間過得好快。”

他撥弄著勺子,慢慢說,“這家店,是我冬天必吃的一家店。”

“為什麼?”

“我從阿富汗回來的那一天,下了非常大的雪,積雪把電線都壓斷了,全市大範圍停電,我一個人從機場回來走在雪地裏,周圍都沒有人,空空蕩蕩,忽然我看到這家小店,還亮著微弱的爐灶的火光,老板坐在凳子上,跟我打招呼,說今天沒電本來想早點關門回家,但是怕我們這些醫生晚上吃不到東西,就等著,沒想到把我等到了,其實那天的餛飩味道跟平常沒什麼區別,但是我吃出來非常溫暖貼心的感覺。”

她模糊了時間,但是白術敏銳的捕捉了一點點可能性,她在順著自己的話說。

這是好的預兆,她願意表達,是慢慢的走出過去的預兆。

“……那天狂風卷天卷地,機場外麵黑漆漆的,烏黑的雲壓得不透光,雷聲像是在天花板上裂開一樣,雨水鋪天蓋地,似乎能聽到海嘯的陣浪,好像是世界末日降臨的前兆,我當時就想如果這就是世界末日多好啊。”

他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想的美,除了你,大家都想好好活著行嗎。”

她忍俊不禁,“我現在也想好好活著。”

“都過去了吧。”

“該過去的都會過去的。”肖硯抿了下嘴唇,“聽說你要被調回神外了?”

“老江找我談話了。”

“消息傳得很快啊。”

“我什麼都不說,也會有人要刻意的傳出風言風語,放點料故弄玄虛一下。”

“那你會回去嗎?”

“不知道呢,不過現在不是回去的時候,回去怕也不得安穩。”

回去的時候,薄霧四起,涼意透骨,不遠處醫院大樓的燈光像是融化在霧裏的雲絮,隱約看不清真切。

安靜的街道,她忽然輕輕的哼起一段曲子。

是一支旋律非常輕柔的曲子,兩個重複的樂句反反複複的哼,時而低沉,時而悠揚,曲折婉轉地漫開,彌散進深遠的夜空中去。

“挺好聽的,這是什麼歌?”

“不記得,隨便哼的。”

“我會吹口哨。”

“哦?聽聽。”

他真的吹了whistle這首歌的前奏,很短,十秒鍾,完了還挺得意的,“厲不厲害?我這叫雙關。”

“挺厲害的,試試野蜂飛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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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明山是在第二天中午醒來的,作為一個醫生,他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境遇。

“我怎麼了?”

肖旭臉上的喜色轉瞬即逝,他向前來查看情況的白術投去求助的目光。

“您腦梗昏迷之後,行骨瓣減壓術。”

“不可能,我血壓不高,也沒有糖尿病。”

他艱難的開口,“是澱粉樣腦病。”

肖明山微微一怔,然後輕歎道,“進行性致死性的澱粉樣變病。”

肖旭鼻子一酸,幾乎要落淚,而白術眼眶也微微泛紅。

“有什麼好哭的,生老病死,人生就是這樣。”

雖然被死亡下了時限內的通知單,但是肖明山卻在緊鑼密鼓的計劃著人生最後的日子。

病床邊堆了一疊書稿,他躺在床上,肖旭捧著書稿一字一句的念,肖明山時不時的打斷他,“按其發病部位,以頸內動脈、前、後交通動脈多見,這裏,前後不能放在一起,後交通動脈者比前交通動脈常見,這裏要改掉。”

肖旭拿著筆在稿子上標注出來,認真的樣子像是一個聽話乖巧的小學生。

白術來查房,勸阻不了隻好囑咐道,“您在康複期,千萬要注意休息。”

“乘我還能做點事情的時候,多做點吧,以後啊,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盡管澱粉樣病變被認為是不治之症,白術還是看了很多文獻,寫信給國外的研究機構問詢最新還未能通過臨床的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