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帶著那麼多年的哀傷和幸福,找一個洞,埋起來,兩相忘可能做不到,但是,不再見麵,卻是應該的了。
有時候世界這麼小,有時候世界又這麼大,想再見一個人,其實並不容易。
高考在渾渾噩噩中過去,可結果竟然還算不錯,沒有超常發揮【喊你失戀後日夜顛倒滿腦子都是些漿糊似的超常發揮給我看看?】,但好歹也沒有太差,我去了省裏一個二流的大學,我媽總算是了了一個心願。
高考那幾天其實她比我還緊張,她當然不知道我因為失戀而憔悴,還以為我被學習逼出了抑鬱症……媽,您真是太抬舉我了……我哪有那等出息……不過有好處是她居然深刻地檢討了自己,覺得自己平時對我太刻薄了。於是那幾天,我媽對我簡直溫順地跟童養媳似的。
李可可沒能考上大學,放榜那天,她戰戰兢兢地跟我說,夢瞳,要不,我去你上大學的城市打工吧。
我說你能幹嘛呢?端盤子都嫌你細胳膊細腿。
李可可憂慮地說,那我怎麼辦呢。
我說你擔心啥呀,有鄭南唄,他好歹身體健康沒毛病,當個民工還是綽綽有餘的!或者,喊他去找個富婆賣身後再來包養你?
我隻記得那段時間下了好久好久的雨,久到像是想把這個世界燒過的烈焰全部澆滅,然後糜爛一番。
我聽說黑狼對蘇荷娜恨之入骨,可畢竟有愛,不忍心下狠手,但他好歹是黑狼,他不會容許蘇荷娜在他眼皮底下繼續存在。所以,聽說她在漓水鎮舉步維艱。
我聽說很多很多事,唯獨沒有聽到關於陸澤的消息。他們都小心翼翼,不去觸碰我的傷口。
唯獨有一次,鄭南問我,你真的放下了嗎?
我是真的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那個人的名字像刺青一般刻在了我的心上,不是一句放下,便可以了結的吧。
但我還是笑得雲淡風輕,我說:“鄭南,不是你說的嗎?要拿得起放得下。”
在這場短暫如煙火的愛情裏,我覺得自己耗盡了所有愛的勇氣。陸澤,你讓我戰戰兢兢,再也不敢放出一顆心,於是將自己捆綁得牢牢的。
我一度以為,我失去了愛的能力。
回憶如果在心裏,就是一個巨大的疙瘩。
回憶如果在喉嚨裏,就是橫在其中的一根刺。
回憶如果在麵上,就是陰晴不定的情緒。
回憶如果在口中,就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一計苦藥。
它在折磨我,我亦不願意善待它。
而漓水鎮真的變得那麼大,我竟沒有碰見他。
一整個夏天,卻全部都陷在這場劫難般的愛情回憶裏。
吃冰淇淋會哭,看到大頭貼機會哭,走一條熟悉的路會哭。
我徹底成了瓊瑤劇裏的淚角兒,真納悶當時怎麼沒個星探來發掘我呢。
後來,我媽也受不了我了,懷疑我的淚腺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以前她揍我的時候,我特別倔強,怎麼揍也不肯哭,如今居然看冷笑話都能哭。
後來,我想到了逃離。我去了鄰縣的一個近期名聲大噪的一個古城,高考過後,到處都是背著包的年輕學生,臉上的表情興奮十足,不似我一般蒼白無血色。
我多沒有出息,不過是被愛欺騙,有什麼大不了。可是,這樣咒罵自己,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我看到那些拉著手的小情侶,就巴不得詛咒他們明天就分手。
人總是這樣子,自己得不到,就眼紅別人的,巴不得拖別人下水。
我在古城足足住了一個多月,不用手機,媽媽找我時會通過房東的電話。一整個夏天的白天用來睡覺,夜晚出門,成了標準的夜生動物。
古城裏有個酒吧名叫刺青,裏頭有一種同名酒,酒並不烈,是一個叫姝姝的調酒師調的,她眉心有一顆痣,不笑時有些清冷,笑起來眼如新月,笑聲爽朗。
那些日子,不需要酒精便成就了醉生夢死。而在小酒吧寂靜過後的喧囂裏,在光影罅隙間,我仿佛看到了陸澤。
盡管我已在告訴自己,此人不過一場空夢。可是,還是忍不住會在夜半時分哭出聲來。
這就是我的初戀。它像是躲在我骨髓裏的一個癌細胞,一點點擴散到全身。我幾次夢見陸澤和蘇荷娜拖著手朝我走來,那真是一個噩夢,我一醒來,就要哭著詛咒他們是狗男女奸夫淫婦生兒子沒屁眼或者渾身都是屁眼子孫後代男盜女娼……可是在夢裏,我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從我身邊走過,發不出一點聲音。
其實你們也都知道,夢裏的我,才是在陸澤和蘇荷娜麵前真實的我罷了。
——輸了愛情,連抬起頭的底氣都沒有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