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淒風,荒村破屋,破敗的茅屋,那以土壘的破舊房子之中,倒也暖和。
屋中燃起的火焰照得爾朱榮心緒大亂,而爾朱情和爾朱仇卻心頭發涼。
等待,的確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兒,至少這一刻並不好玩,那神秘的敵人仍未出現,也不知對方在等待什麼,或許是在等待獵物精神的崩潰。
爾朱榮心頭思索著,他想不出這是哪一路人馬,自與黃海相搏的這四天來,他的行蹤就一直保持神秘,而且所走之路也極為偏僻,那此刻突襲的又是什麼人呢?
“希聿聿……”馬在嘶叫,顯然是也感到了不安。
“族王,我們該怎麼辦?”爾朱情以嘴吮出傷口處的毒血,再吐出來,問道。
“以不變應萬變!”爾朱榮吸了口氣道。
當傷口處出現了鮮紅的血時,爾朱情抓起一根火枝向傷口上一燙,竟咬著牙沒有哼出聲來,指間的皮肉也微焦,但那點毒傷卻已經不再對他構成太大的威脅。
“滅火!”爾朱榮低低喝了一聲。
爾朱情和爾朱仇一愣,立刻明白,但卻並非滅去火把,而是把柴火全都自窗子中拋了出去。
屋內立刻變得一片漆黑,而窗外的夜空卻似乎亮了很多。
但這卻無濟於事,雖然他們的敵人也感到意外,更暴露了行藏,可對方根本就不怕。
爾朱仇駭然發現,那對農夫夫婦也在外麵那群人當中,更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另外幾人也全都做農夫打扮,顯然正是這個荒村之中的村民。
爾朱榮的心頭有些發涼,對方有十餘人,每人手中都持著強弩。
“爾朱榮,我看你還是自覺走出來比較好,否則,我們隻好不客氣了!”說話的是那十歲左右的小孩,但聲音之粗獷,分明已是中年人的口音,而且一開口就已道出了爾朱榮的身份。顯而易見,這群人絕對不是普通的盜匪那麼簡單,而是有針對性的對手。
爾朱仇和爾朱情禁不住麵麵相覷,看來他們一直都看走了眼,包括爾朱天問和爾朱天武。
爾朱榮強提真氣,可是丹田之中幾乎是空空如也,禁不住駭得魂飛魄散。
“對方的毒難道是下在這兔肉湯之中?”爾朱榮忍不住向那鍋兔肉湯望了一眼,暗想著。
“族王,我似乎可以提聚功力!”爾朱情低聲道,隻有室內幾人才隱隱可以聽到。
“啊!”爾朱榮所猜的確沒錯,爾朱情是唯一沒有喝兔肉湯的人,因為元宵佳節對於爾朱情來說更有另一層意義,那就是他妻子的忌日,每年的元宵,別人大魚大肉,而爾朱情絕對會戒葷三天,在爾朱家族之中,這並不是一個什麼秘密,更不值得大驚小怪,此刻卻因為這點,而使爾朱情成為唯一沒有中毒之人。
爾朱榮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隻要爾朱情仍有一戰之力,趁敵不備,絕對可以讓對方的計劃落空。
“見機行事!”爾朱榮微微緩了一口氣,低聲道。
“爾朱榮,如果你們再不出來,就會變成一隻隻烤豬,你信不信?”那小娃娃的語調之中透著一股強烈殺機,更有咄咄逼人的氣勢。
爾朱榮和爾朱情諸人感到有些無奈,此刻對方就像是甕中捉鱉,這茅草房如何能夠經得起大火焚燒?如果對方定要選擇火攻的話,隻怕他們真的會變成烤豬。
“如果我們出來,豈不會變成刺蝟,那與烤豬又有什麼分別?”爾朱榮唯有強忍著心中的憤怒和殺意,無奈地回應道。
“我們並不是很想你死,隻要你願意配合,我們也不必做趕盡殺絕之事!”那小娃娃冷聲道,始終是一種與他年齡絕不相同的語調。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爾朱榮依然沒有出去的意思,但卻已經開始發問了。
“我會讓你知道我們是誰的,但是卻非現在!”那小娃娃平靜地道,聲音猶如窗外的冷風流過。
爾朱榮知道,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的,對方雖然不敢衝入屋中,雖是因為害怕他們並未中毒,但是若他們不走出這草棚的話,對方點火之後,他們也就必死,這是毫無疑問的,到時即使想拖延時間也不可能。因此,他們必須出去,出去之後,他們至少可以憑借爾朱情賭上一賭。
“好,我們出來!”爾朱榮顯得有些無可奈何地道。
燈火極明,眾宮廷侍衛呼前喝後地開路,金鐙銀鞍,倒也威風十足,風光無限。
淩通本身就已經在這段時間極為風光,可是此刻在公主旁邊策馬徐行,更有種說不出的風光,隻是渾身極為不自在。
“你似乎很怕本公主?”安黛公主的目光極具挑畔之意,似笑非笑地望著淩通那神情不安的樣子。
“說實話,是有一些,公主如此尊貴,又如此美麗,淩通如果還能夠鎮定,大概就不太正常了。”淩通聳聳肩,無可奈何地道。
安黛公主表情之中露出少許得意,淩通的恭維比之那些宦官和侍衛們的拍馬屁之詞要好聽多了,至少淩通是與她年齡相仿的異性。
“你倒很會說話,難怪父皇和王兄這般看重你。”安黛公主似乎有些不服氣地道,語意之中因此多了幾分不忿。
淩通實在猜不透這寶貝公主的意圖,她這句言不由衷的話隻讓淩通心裏有些發毛,但他仍隻能硬著頭皮道:“這一切當然是托皇上的洪福,外加一點運氣,我並不是一個擅長說話的人,但卻是個喜歡實話實說的人。”
“哦,你喜歡實話實說嗎?我看你是膽大包天!”安黛公主突然語氣轉冷道。
淩通大感頭痛,心道:“什麼狗屁公主,喜怒無常,還真難侍候,要不是看你老爹是皇上的麵子,我淩通才懶得這麼累!”
“你在想些什麼?”安黛公主步步緊逼,問道。
淩通忙應道:“我在想,公主何出此言?”
“哼,別人不知道,難道你自己還不知道嗎?連本公主都敢騙,豈不是膽大包天嗎?”安黛公主有些憤然道。
淩通一呆,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哼,你剛才說與賊人相鬥,腿上足陽明胃經受損,無法下跪,可是剛才本公主仔細觀察過你腳下的運動,分明是在說謊!你的膝部完全可以彎曲,而且極為自然,雖然你在上馬之時故意裝出緩慢的樣子,可是卻瞞不過本公主的眼睛!你無非是不想向本公主下跪而已,足陽明胃經受損隻是一個借口,你還有話說嗎?”安黛公主淡淡地道,語調極為優雅。
淩通禁不住給蒙住了,他哪裏想過,眼前這個公主小小年紀竟如此難纏,如此細心,想到欺君之罪,禁不住冷汗出了一身。但淩通並不想表現得太過激烈,心道:“橫豎這個罪名已經落到頭上了,該怎麼死便怎麼死吧,反正我淩通是不向你下跪的,向你這個和我一般大的小姑娘下跪多沒麵子!”
主意一定,淩通調整了一下心緒,無奈地道:“淩通算是服了公主,連我的心思也都看得如此清楚,真是法眼無邊,看來我想說些什麼也不行了。”
淩通毫不否認,這倒使安黛公主愣了一下,但立刻又變得極為傲氣逼人地道:“我知道你是口服心不服,其實我也想見識見識你是否像侍衛們說的那麼厲害!父皇說你年紀如此小,武功卻極為高強,據本公主所知,武功高強的人都是極為狂傲的,就像本公主。因此,我要與你比試一下,要讓你真正見識一下本公主的厲害,否則你定不會真的服本公主!”
淩通心中暗自好笑,忖道:“你武功很高嗎?哼,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但轉念一想,心頭稍安,安黛公主雖然脾性難測,更讓人無法猜透她的心思,自己一開始被她的語氣逼得無法喘過氣來,但此刻她說出這番話,終還是露出了弱點。
淩通這十多天所學的全是生意經,如何把握全局,思路已經在短時間內超越了他的年齡局限,此刻安黛公主話中的弱點,自然不會逃過他的法眼。
一個人隻要有了弱點,就不會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就是無法找到對手的弱點。其實,任何人都會有弱點。
驕傲,正是安黛公主的弱點。淩通自然不會相信她的武功好到哪裏去,堂堂一個公主,金枝玉葉,哪有什麼吃苦的精神?若不吃苦,又怎能練好武功呢?淩通這麼想著。
但想歸想,淩通絕不敢將之說出來,他可不願真的惹惱這個刁鑽蠻橫的小公主。
那些侍衛也在暗自偷笑,剛才安黛公主還機智聰慧得像個老江湖,這時突然冒出一句不倫不類、稚氣十足的話來,的確有些惹人發笑。
“你敢不敢和我比武?”安黛公主似是在向淩通下戰書。
淩通扭頭向安黛公主深深望了一眼,暗想:“奶奶的,你說武功高的人就一定很驕傲,我就擺出一副狂傲樣子給你看看!”此刻淩通倒是完全捕捉到了安黛公主的心態,知道她隻是一種小孩子心性,好勝心強,如果你表現得越強硬,她不僅不會殺你的頭,反而還會對你多一份神秘的向往,是以淩通此刻擺出一副傲然萬物的姿態,正是臨時所想出的策略之一。
經過十多天的學習,至少淩通知道了如何揣摩別人的心理,如何對症下藥。
“你真的很想和我比武?”淩通淡然問道,卻再無半點恭維之態。
眾侍衛一呆,安黛公主也是一呆,淩通突然變了個人似的,讓他們幾乎反應不過來。
安黛公主並不惱怒,反而自信地道:“那當然,本公主一定要讓父皇和王兄知道,比起我,你還差得遠!”
淩通淡淡一笑,道:“比之公主,我自然相差很遠,平民百姓,如何能與公主金枝玉葉媲美呢?公主拿我相比,實不下於將我推上了斷頭台,這可是對公主大大的大逆不道噢。”
安黛公主一愣,有些蠻橫地道:“我不管,明天我一定要與你比試武功,你要是不來,今天欺瞞本公主之罪定要細細跟你清算,到時候不讓父皇斬你的頭才怪。”
淩通大感頭痛,與這嬌滴滴的公主比武,那可的確不好應付,一個不好傷了她,那可是吃不了兜頭走,但又不能不赴約,說不得隻好舍命陪君子了。咬咬牙,道:“如果公主有此興致,淩通隻好豁出去了,不過要是皇上和皇後怪罪下來,那可也是斬頭的事,公主可得擔待。”
“哼,隻要是本公主高興,父皇和母後自然不會責怪,就這麼決定了,明天一早,我就在禦花園等你。”
“啊,那可不行,明天一早我還要去翰林院報到,至少得在中午才會有空,而且在禦花園比武,要是讓太後和皇上看到了,我有十顆腦袋也不夠斬。”淩通駭了一跳道。
“那你要在哪裏?”安黛公主隻要淩通答允應戰,已經不在意其他,作出讓步反問道。
“我看在……嗯,我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地方,不如到時候再說吧。”淩通含糊道,他其實對宮內宮外的地形並不熟悉,叫他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