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丈夫是一個醫生,原來在國立醫院工作。叫什麼,我真不記得了。資老師去世後,他也就辭職不做了,據說,是去了國外。”
女教師的目光依舊看著那張照片,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什麼發現嗎?”貴翼主動問她。
女教師說:“照片上這位先生曾經來參加過我們學校的新年音樂會。”
“哦?”貴翼轉頭看了看莫校長。
莫校長趕緊又拿起相片來,端詳了一下:“我想起來了,這個男的和資曆平老師在去年的音樂會上一起合奏了‘少女的祈禱’。”
“這男的不……不會是……是她先生吧?”林副官有點口吃地把貴翼最怕問的一句話給問了。
貴翼臉色鐵青。
“不是,這男孩是她弟弟。”女教師輕輕一句話把貴翼緊繃的神經瞬間放鬆了。貴翼在心底長出了一口氣,林副官直接“噯”了一聲,表示跟貴翼感同身受,卻被貴翼狠狠地瞪了一眼。
這男孩是她弟弟!
貴翼快被這些突如其來的新狀況搞懵了。
“你怎麼知道這男的是她弟弟?”貴翼問。
女教師笑笑:“你瞧他倆長的,是不是很像?”
“你猜的?”
“不是,我親耳聽資老師叫他‘弟弟’,他也應著聲。很是聽話、乖巧的。資老師的弟弟來過幾回,每次都替資老師做事。”
“譬如呢?”
“燒水啊,做飯,醃菜,曬書,對了,還給她做了一個書櫃。”
“他還會幹木匠活?”貴翼略帶嘲諷地說了一句,“你知道她弟弟叫什麼嗎?”
“不知道,資老師就叫他‘弟弟’。他弟弟也不大講話,在學校裏低眉順眼的,來去匆匆。”
資曆平明明是貴婉的哥哥,他兄妹二人就算再糊塗,也不會錯到這個份上。故意為之嗎?有必要嗎?
貴翼腦海裏真個是翻江倒海,新奇之念頻出。
到底是為什麼呢?
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不知道的還得繼續查。離開了工部局聯辦中學,貴翼第二個步驟就是找到了“繁星報社”的社長,尋找資曆平的足跡。
社長還是昨天那副慢條斯理的樣子,隻不過,從坐姿到站姿都畢恭畢敬的,畢竟貴軍門親自造訪,不敢怠慢。
“我們報社根本就沒有資曆平這個人……”社長話音未落,眼光就落在林副官遞上的照片上,“咦……這、這不是貴婉嗎?”
“你認識貴婉?”貴翼驚異地問。
“貴婉是我們小報的一個名編,很有才情,也很有明星緣。”社長興致勃勃地侃八卦,說,“人長得帥氣,文章寫得精妙,鋼琴也彈得好,好多女明星還倒貼他,風月場上的老手了。”
貴翼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住口!”林副官幫著貴翼怒喝了一聲。
“怎……怎麼?我、我說的實話。”社長解釋。
“有、有說人家姑娘是風月場上的老手的嗎?”
“誰說姑娘啦!”社長的臉也黑下來,“我說的是貴婉!這個,男的!”
“男的?”林副官又驚詫了,“男的叫貴婉?”
貴翼經曆了前一輪的“狂轟亂炸”,對這一輪已經有心理準備了,無非就是張冠李戴,李代桃僵罷了。
“這個貴婉,在報社工作有多長時間了?”貴翼問。
“有一年多了吧,他也不坐班,有新聞就跑跑,最近比較懶散,好幾天沒來上班了。”社長說,“沒準,被哪個小明星給絆住了。”
“認識這姑娘嗎?”貴翼指著相片上的貴婉,很耐心地詢問。
社長仔細看了看,搖搖頭,說:“不認識,沒見過。”
“貴婉要是來上班了,請你立即告訴我們。”貴翼說,“林副官,給社長留個電話。”
“是,軍門。”林副官大聲應著。
貴翼向社長告辭,轉身走了。林副官和幾名親兵跟著跑下樓,引來過道上很多記者張望,還有膽大的,“啪”地就給貴翼的“背影”來了一張。
林副官聽見動靜,指著樓上的記者說:“不準拍!”
貴翼走出來,有人立即把披風一抖,給貴翼披上。有人拉開了汽車的車門,林副官跑過來,問:“爺,咱還去風行鋼琴社嗎?”
“去!”貴翼說完,就上車了。
林副官趕緊一貓腰,自己竄進副駕,等貴翼坐穩,就叫司機開車,直奔“風行鋼琴社”而去。
風行鋼琴社裏琴音嫋嫋,有學生在彈奏“月光奏鳴曲”。
貴翼站在一間教室裏,注目觀看牆壁上一係列黑白琴鍵組成的音符圖像,誇張,生動,擬人。這讓他聯想到了那四口血淋淋的皮箱上形態各異的玻璃器皿,亦是如此筆觸鮮明,相比牆上的音樂符號,皮箱上的玻璃器皿符號更具真實的力度。
“您看,您見過照片上的人嗎?”林副官拿著照片向一位教師詢問。
教師看了看,說:“不認識。”
貴翼側目,走過來:“你仔細看看,兩個人都不認識嗎?”
教師又看看,說:“沒有見過。”
“你們的調琴師,每星期都來嗎?”貴翼問。
“不清楚。我隻負責給學生上課,不過,調琴師通常一個月來一次。”
“你聽說過資曆平嗎?”貴翼有點不甘心。
教師搖頭。
“那麼貴婉呢?”
教師一臉茫然:“沒有。”
“您再想想。”
“貴婉?這個名字聽起來挺文藝的。要是我曾聽到過,一準不會忘。”
貴翼默默點頭,覺得教師說得有道理。
那麼,資曆平為什麼要把自己引到“風行鋼琴社”呢?
“爺,要不,咱們去教務處再找找。我尋思著,小資少爺引我們過來,一定有他的道理。”林副官說。
貴翼正要說什麼,忽然看見對麵霓虹燈一片狂閃,有點訝異。從房間的窗口看出去,對麵就是“蘭心大戲院”。燈光齊刷刷地打照在一幅巨大的話劇《西施》海報上,手繪的暗紅色劇名映襯著黑白演員頭像劇照,顯得神秘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