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翼故意拿腔拿調地重複一遍:“是有可能啊!你不確定嗎?”
資曆安無語。
“你不確定,你拿槍對準我?”
資曆安對手下擺擺手:“放下槍!”特務們麵麵相覷地放下槍。
“抱歉,貴軍門,我們不是針對您的,我們是在抓捕詐騙犯資曆平。您麵前這個小賊,是個詐騙慣犯。”
資曆平對貴翼說:“別聽他的,我隻是有案底。”
資曆安指著資曆平說:“你敢說三年前上海博物館的失竊案不是你做的?”
“你有原告嗎?警察局有立案嗎?法院開了傳票嗎?”資曆平轉頭對貴翼說,“陳年舊事了,我早就金盆洗手了。”
貴翼問資曆安:“你有原告嗎?沒有原告,就沒有被告。”
資曆安被嗆住。
資曆平笑意盈盈地對資曆安說:“我一直很受業內愛戴,不像資科長,聽說偵緝處的同事個個都想弄死你。”
林副官怕出事,一指資曆平:“你安靜點。”他準備帶資曆平走。
資曆安擋住了去路:“貴軍門,你不能帶他走!他是共產黨!”
貴翼對資曆安一臉寒冰:“你說話小心點,資曆安!”
“貴軍門,你再官高權重,也是黨國的軍人!一切當以黨國利益為重!”
“資曆安,你哪兒來的自信?你資曆安就代表黨國了?——哈,你自信得都快把我給弄緊張了。”
“資曆平有重大的*嫌疑。”
“證據呢?空口無憑!拿證據給我看!”
“他今天來就是打算跟‘*間諜’接頭的。我們之所以沒有直接證據,原因就在於,他不在我們跟的這條線上。”
貴翼冷笑:“我覺得你直接演示給我看,比較容易懂。”
資曆平說:“不用演。”他一指蘇梅,“共產黨在那兒。”
蘇梅臉色煞白。
資曆平臉上露出一抹難以捉摸的微笑:“猜對了。”他來這的目的達到了。
蘇梅站起來,強作鎮定地說:“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我、我——我隻是來喝下午茶的。”
資曆平對蘇梅說:“據說,我二哥的未婚妻是一個共產黨叛徒,說的就是你吧?二嫂?千萬別走夜路,夜路走多了遇到冤鬼。”他目露凶光,殺氣騰騰。
蘇梅的真實身份就這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資曆安怒不可遏,揚手給了資曆平一記耳光。
林副官生氣地推搡資曆安:“你幹嗎打人!”
貴翼對資曆安厲聲喝問:“你打給誰看!”
“沒人敢幹涉我的生活,何況你這個賊。”資曆安恨恨地對著資曆平說。
“傳言是真的。二哥,你別狗急跳牆。注意身體,心髒已經壞透了,還怕不死。”
林景軒對資曆平重複一句:“你安靜點。”
資曆安轉對貴翼說:“貴軍門,你也聽見了,他叫我二哥。我們資家的孩子,自有我們資家的人來管教。我要把他帶回去。”
貴翼轉頭就問資曆平:“你叫什麼名字?”
資曆平穩穩妥妥地答:“貴婉。”
貴翼“唰”地冷下臉,說:“大聲點!”
“貴婉!”資曆平的回答幾乎與貴翼的音頻拉平了。
“資科長,您聽清楚了吧。他叫貴婉,我叫貴翼。他是我們貴家的孩子,我要帶走我家裏的孩子,不過分吧。”
資曆安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您這是跟我為難。”
“不是為難,是為敵!”
“理由呢?”
貴翼笑起來,笑得很陰沉,笑得讓人頭皮發麻。“你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啊。”他貼近資曆安的人,盯著他的眼睛,說,“我要你死,不需要理由。”
貴翼的氣勢取得壓倒性勝利。
玻璃門外,軍靴攢動,一隊憲兵全副武裝地衝進了紅玫瑰茶餐廳。資曆安隱隱約約感到有些不妥。
憲兵們直接包圍了整個茶餐廳。
資曆安恐慌起來:“貴軍門,您這是要幹什麼?”
貴翼不慌不忙地說:“資科長你有所不知,上海軍械庫最近發生失竊案,我們接到線報,說有黑市軍火商在紅玫瑰茶餐廳做黑市交易。資科長,你也知道,貴某也是職責所在,要對黨國負責,你抓你的共產黨,我殺我的軍火販子,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來呀,搜查整個茶餐廳,檢查所有人攜帶的槍械。凡有不在所屬部隊、單位編號的槍支一律收繳。”他麵對資曆安,微笑著,輕聲但是清晰有力地說,“抓人。”
資曆安完全沒有料到,這個受過高等教育的黨國軍官,居然也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法,故意訛詐。
軍械局的憲兵們開始搜查行動,命令所有茶餐廳的“客人”繳械檢查。偵緝處的特務們對憲兵隊曆來沒有反抗力,乖乖服從命令。
“*A1型——好,沒問題。偵緝處二科專用槍——這是什麼?*,沒有編號,沒有烙印。黑市手槍,抓人!”
“毛瑟手槍,有編號——不是你們二科的編號。抓人。”嘁哩喀喳,有條不紊地查槍、抓人。偵緝處的特務們叫苦不迭。
蘇梅也遭到全麵檢查。
“解釋一下,為什麼身上有武器?”憲兵問。
蘇梅無奈,實話實說:“我是上海警察廳刑偵二處新任探員。”
“探員需要24小時佩槍嗎?出示你的證件,佩槍號碼,持槍日期。”
蘇梅遠遠地看了一眼資曆安,她知道,這一仗,一敗塗地。她暴露了自己,同時出賣了資曆安的無能和庸碌。
蘇梅把槍掏出來,放在桌上,接受檢查。
“好好檢查偵緝處二科的槍支序列號,不該是他們處裏有的,一律先沒收武器。工作量雖然大點,但是對黨國負責。”貴翼說。
資曆安完全沒有想到會有如此困境,他向貴翼服軟:“貴軍門,真有必要這樣做嗎?兄弟們也是為國效力。”
貴翼態度誠懇地說:“我真不喜歡這種處理方式,簡單,粗暴,毫無道理可言。可是,規矩就是規矩。違規就得抓!犯法就得殺!當然,我也不排除看了資科長對於今天茶餐廳抓捕‘共諜’案的報告後,再修改處理方式。抱歉,貴某公務在身,我就不奉陪了,憲兵隊會跟你好好談的。”
資曆安還要進言,被林副官攔住:“資科長,配合軍械局搜查被竊槍支也是你分內之事,是每一個黨國軍人的義務,你身上要有私藏黑槍,趁早交出來,我看在你和小資少爺也曾為兄弟的分上,樂意為您保密。”
“你!”資曆安氣結,一口悶氣堵在咽喉。
“恕不奉陪。”林副官說。
“幹得漂亮。”資曆平說。
“把他銬起來。帶他走!”貴翼給林副官下命令,資曆平被背銬起來。
資曆平對林副官說:“我看出來了,貴軍門是個喜怒無常的主。我真擔心你在他身邊呆久了,得抑鬱症。”
林副官笑笑:“擔心你自己吧。”
資曆平走過資曆安眼前的一瞬間,資曆安說:“你終於成了貴家的人,如願以償了。”
資曆平一仰頭,對資曆安說:“這實在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事。”
貴翼對資曆平喝道:“閉嘴,不然我馬上把你扔給他。”
“貴軍門毀了我的案子,就為了一個‘貴婉’?”資曆安說。
貴翼心被刺了一刀。
資曆平對貴翼說:“他會享受你的痛苦,你千萬別讓他得逞。”
貴翼控製住情緒,對資曆安說:“我告訴你,你千萬別讓我查出來,你跟貴婉的死有什麼瓜葛,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資曆平大聲喝彩:“好!說得好!”
貴翼一把揪住資曆平衣領,大跨步拎著他往前走。街麵上,梧桐樹下,影影綽綽,貴翼並不介意,他意氣昂揚地走著,有侍衛替貴翼打開車門。資曆平探身要坐,被貴翼一把拎到車尾去。
貴翼打開汽車後備箱,把資曆平扔進去。林副官替資曆平捏把汗。
貴翼要關上車後蓋——
資曆平很誠懇地說:“貴軍門,我們把這一頁翻過去吧。”
貴翼似笑非笑地看著小資的臉。“你說翻過去就能翻過去了?”他“砰”地一揮手,關緊汽車後蓋。
“軍門、軍座,不是,我的爺!您息怒。您說小資少爺這身子骨……後備箱空氣又不好……如今老爺病著,小姐已經沒了,您再把這個也折騰病了,他原本就是老爺的一塊心病,您不看僧麵看佛麵。”林副官說。
貴翼在氣頭上,板著一張臉,問他:“你上不上車?”
“得,得,您說了算。”
一個深邃而狹長的目光從對街的二層樓房上投下,中共地下黨交通局的軍醫蘇成剛目睹了在紅玫瑰茶餐廳發生的一切。
後車蓋打開,一束陽光射進後車廂。林副官幾乎愣在那兒。
“怎麼了?”貴翼問。
“沒、沒怎麼。”
貴翼走過來,看見一幅很安靜的“畫”——資曆平睡著了。
資曆平背銬在一個黑暗狹窄的空間裏居然酣睡了。陽光照在他清秀的眉目上,一種暖洋洋、依賴溫暖的情緒籠罩著他全身。
資曆平已經把這個後備箱當作最安全的“家”了。他的臉色紅撲撲的,左太陽穴上一根細窄的青筋在抽動,貴翼疑心他在發燒。
貴翼淡淡地說:“到家了。”他心裏百味雜陳。
林副官幾乎確定,他從貴翼的聲音裏聽出了“心疼”的味道。他知道了,貴翼是真的把資曆平當成了“貴婉”。
林副官在心底深深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