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3 / 3)

“風雨欲來。”傅傳紅的手指慢慢劃過杯口,拚合的瓷杯隨時有再次碎裂的可能,看得人提了一顆心。他故作老成地笑看紫顏,問道:“你怕不怕?”

“難得遇上有趣的事情,當然拭目以待。”紫顏不甘示弱地回答,“如果十師會僅是一成不變的風景,想來十年之後無須再來。可聽說墟葬這是他第二回來,我想,應該會有值得期待的事情罷。”

傅傳紅撫掌道:“呀,你真對我脾氣。我們做不成師徒,就做一對酒肉朋友!來,我帶了催冰坊的斜暉酒,你我痛飲一場如何?”不由分說地拉了紫顏,取兩個杯子擺開酒陣。

紫顏惦記????,走了半天沒有消息,好心地提醒他道:“傅師父,他們三人不知抓賊抓得怎樣了,是否去打探一下?”

傅傳紅一怔,很快又道:“你叫我傳紅就是,師父長師父短,老是勾起我的傷心事。哈哈,他們三個是厲害人物,我才不操心。倒是另外幾位大師不知如何,出去看看也好。”說完立即站起身徑直往屋外走去,腳步飛快。

紫顏聽他說其他幾位大師應在船上,念及陽阿子,又想到師父,不由難過。

兩人走出艙房,除了他們這間燈火通明外,隔壁與對麵的船客皆熄了燈。飛鶻的艙房分三個等級,甲板上的雅室專供赴會的十師及其門徒,和前往露遠洲的大商賈使用,一宿價格非常昂貴。甲板下又有兩層艙房,一層在船側可以開窗,為尋常商販、來往行旅居住。最下層船艙內置飛輪,是船夫踩踏行船和住宿之所,雖不見天日,格局卻顯大氣,通風良好,一應俱全。

雅室的門上分列二十八星宿名稱,紫顏和傅傳紅不知各自住的是誰,夜深也不便打擾,兩人悄如巡夜,安靜地打艙房外走過。行到列了“鬼宿”名字的房外,兩人猛地瞥見黑色的長廊裏立了一個黑衣童子,肅然不苟言笑地守著,若不是傅傳紅險些撞上,根本不知此處有人。

傅傳紅退後一步,歉然說道:“呀,沒見著你,怎不進屋歇息?”童子眼珠一轉,冷冷瞪著兩人,並不搭腔。紫顏一動不動凝看他的樣貌,看久了就有冰冷的寒意襲身,隻覺對麵這童子並非活人。他一向不畏鬼神,此刻竟猶豫起來,伸出手想拉傅傳紅,手已僵直難動。

傅傳紅察覺不對,許是夜色濃重,涼涼的春意舔著胸口,貼身一片冷汗。童子始終不言語,瞳孔碌碌地轉,像蛇眼幽然盯緊了兩人。紫顏與傅傳紅想打個哈哈逃走,腿腳卻不聽話,紮根似的動彈不得。

約莫僵持了一盞茶的工夫,兩人累得雙腿發麻,長廊盡頭有了聲響。那童子哢哢地將目光移開,向船尾看去。紫顏當即鬆懈下來,暗恨入定的本領不濟,竟被一個小小童子鎖住心神。他方自懊悔,傅傳紅一拉他的手,道:“走!”

兩人回到傅傳紅的“尾宿”房中,心有餘悸地回想剛才的一幕。紫顏狐疑道:“這童子裝神弄鬼的,是友是敵?”傅傳紅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這一定是靈法師門下,對!替他看門的,想來有幾分手段。”

紫顏苦笑道:“靈法師是什麼路數,你知道麼?”

傅傳紅搔搔頭:“我問過墟葬的門下,他也說不清楚,隻說有通天徹地之能。雖不是神仙之流,恐怕也不遠矣。”

紫顏神往道:“有這樣神奇的門派?明日天亮,要好好瞧仔細了。”

傅傳紅點頭大笑:“對,對!深更半夜的,你我不必去惹他,免得擔驚受怕。萬一他真能叫出鬼神,我還想多活兩天呢。”

門上兩聲輕扣,墟葬、皎鏡、????三人閃進屋中,皆還原了本來麵目。????

恢複女兒身,蘭香繡影,百樣玲瓏,傅傳紅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屢現出來,眼中完全沒有另兩人。

墟葬招呼傅傳紅和紫顏,寒暄一句後便道:“引來兩個同黨,可惜我們手腳稍慢,仍叫他們自盡死了。我們回屋看過,飯食茶水中也被人下了毒。本想遣人知會其他幾位大師,他們歇息甚早,似乎不曾中毒。”

紫顏想到靈法師的手段,心中一動。????嚷嚷道:“好啦,是我不好,闖進去分了你們的心,叫那兩人搶先死了。既然皎鏡收好了屍體,興許能查出他們的底細,怪神醫,你說是不是?”

皎鏡眼睛一翻,耳環得意地顫動,笑道:“你送我幾味香料,什麼都好說。”????啐他一口,嬌笑了牽起紫顏的手,道:“隨你查不查,我不怕被毒死,我的寶貝你是想也休想!”傅傳紅圓睜雙眼,問紫顏道:“你們……確實是姐弟?”

紫顏不動聲色地掙脫????,答道:“我們是搭檔。”????斜睨他一眼,微笑道:“沒良心的小鬼!”也不生氣,笑吟吟尋了地方坐下。

堪輿師、醫師、畫師、製香師、易容師,墟葬盤算,這屋裏已聚集了前往十師會的五人,他們清楚地知道崎岷山之行有未知的危險。剩下五人中璧月大師、丹眉大師、陽阿子大師年齡皆過半百,行事老到,手下又有門徒打點,當不用憂心。他親去延請的靈法師架子太大,連人也不肯見,想來宵小之輩動不了那人一根頭發。唯一可慮的是文繡坊青鸞,江湖閱曆尚淺,不知道能否成功躲過一劫?

他把所想對眾人說了,紫顏忙道:“青鸞大師住哪一屋,我去看看。”

墟葬瞥他一眼,以為他動了心,笑道:“喲,你這小子倒不笨。不過她有個毛病,當麵叫她大師的話,定會要你好看。”????接口道:“是啊,也沒人尊我一句‘大師’,怪寂寞的。”墟葬敲她一記,歎道:“蒹葭怎地教了你這樣的徒弟,永沒個正經。可憐的山主,今趟十師有一半是頑童,山莊裏不知道鬧成什麼樣。”

皎鏡湊過頭,上上下下端詳墟葬,光頭光腦的樣子甚是可笑。墟葬瞪他道:“你作甚?”皎鏡笑嘻嘻道:“你不過而立之年,比我略大,說話的口氣老氣橫秋,實在不是吉利之相。要不然我給你把個脈……”墟葬一揮袖子,皎鏡旋風般彈開身子,像個皮球落到遠處。

“你老實回去看好那四具屍體,我去尋青鸞,再回屋擺個陣,看能否弄清對方底細。至於你們三個,今晚早些安置,如我沒有估算錯誤,以後隻怕很難安睡。”墟葬不客氣地囑咐道。

於是,傅傳紅房內的燈滅了。

再過一陣,墟葬、皎鏡房內也沒了燈火。

飛鶻沉靜地劃過水麵,像落在琉璃鏡麵上的一粒珍珠,溜溜地向目的地飛馳。瀚海的湖麵蜿蜒著偉岸的身軀,不斷把飛鶻送向更遠更深處。

濃鬱到透黑的夜色,在飛鶻的疾駛中漸漸迎來黎明。

隨了天色一分分瑩亮,靈法師門前童子所穿的衣裳也一點點變白。他與天色渾然融為一體,像一條變色龍自如地變幻衣服的色彩甚至膚色。走廊裏沒有人,一隻船夫飼養的小貓偶然路過,歪了頭驚詫地目睹了奇異的發生。童子鎮定的目光箍住了小貓的身形,它無力地叫喚幾聲,嗓子越來越啞,最後出不了聲。

童子驕傲地移開視線,他選擇想看的,逼迫對方不敢再看。不過是枉凝眉。立在此間,就是杜絕煩惱,閑愁盡消。有了喘息之機,小貓立即遠遠避開,見鬼似的逃到無人之處。童子依舊落寞地站著,肥大的長袖遮掩住孱弱瘦小的身軀。

直至春陽踏雲而出,天色大亮之時,一身雪衣的童子忽然扁了身子,化作一張素白的箋紙人偶,軟軟地跌落在地。走廊悄寂無人,仿佛什麼也沒有過,隻有繪製了眉眼的紙偶無聊地躺著。

很快,紙偶有如被絲線牽引,滑過門縫,鑽進了主人的屋中。

紗羅嫋繞,屋內的男子拈起紙偶,夾在書頁中。墨色的袍子上,深紫羅繡胸背刺有銀白的古怪花紋,像遠古的符咒,依稀有虔誠嘶啞的吟誦傳來。

碧山錦樹露遠洲。

此地盛產金、銀、錫,自四十年前東麵的崎岷山被攖寧子盤踞下後,此間居民唯攖寧子馬首是瞻。每歲由崎岷山莊向官府交納高額財帛,換取當地無官吏管製的自由,因而做生意的無不將此視為人間樂土,紛遝而來。

飛鶻停在碼頭。桑青柳綠,笑語喧嘩,行旅商販一見靠岸,吆五喝六下船去了,崎岷山莊早有二十名身穿檀色花綾的莊客垂手立在巨船下恭迎諸師。墟葬著門人挑了行李下船,他特意往傅傳紅房裏來,招呼三人一同上岸。

墟葬穿了一身粟色鴛鷺紋春羅袍衫,比昨日更沉穩大度。腰畔懸了一枚白玉魚墜,翻卷的荷葉,曲繞潛躍的玉魚,像他靈俊的雙眼不時從軒眉下抬起。前次十師會上,他尚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風薰日朗,以曠世才智傲視群師。那時,丹眉大師驟覺自己老了,把此後聯絡十師的任務托付給他。

今趟,他隱隱有奇特的預感,從那個代師前來的少年身上,看到了琳琅過往。

一進屋靡麗眩目,傅傳紅、????、紫顏三人仙姿清豔,如彩雲停駐,惹人凝望。這當中傅傳紅依舊穿得淡淨,月白繭綢直身,綠葉般襯了另外兩人。????最爭妍

為妖嬈,發上綰了三個小髻,插滿珠翠花鈿,六十四股金線條子的妝花緞大鑲大滾翻到腰間,下穿條砂藍湘妃裙,花光天香,勾人魂魄。墟葬不知????打扮起來會這般動人,怔怔貪看了半晌,才懂得移開目光。

他的心神早在看最後那人,仿佛凝視也要煨夠火候,留下充足的辰光才能安然地透析。紫顏披了一件葡萄紋織金宮錦,衣料華貴至極,卻並非世間僅有,加之沒有佩飾,像極了一縷金線??絲的錦帛。這身裝束換在他人身上,要周身穿金戴銀才壓得住,紫顏僅素了一張臉,略帶嘲諷詭秘的笑容。

墟葬望著他,像看一塊燦然美玉,泠泠的光芒似雪。萬籟俱靜,流水曳波,皓日當空,照見紅塵裏漸改的朱顏。

????將身欺過來,擋住墟葬的視線。

“喂,皎鏡那光頭呢,怎麼沒來?你昨晚卜出什麼新鮮玩意,說來聽聽。”

視線阻隔,墟葬醒回了神,想,他是太沉溺色相中的虛實了。清咳一聲,他平靜地說道:“下船就知分曉,皎鏡起得早,先入山了。”

????眼珠一轉,忍住倚門巴頭探腦窺視其他人的衝動,道:“你怎不去瞧青鸞?”墟葬苦笑:“她呀,帶了繡女十五人,丟下全部行李,浩浩蕩蕩上山了。”紫顏忽道:“靈法師呢?”墟葬麵容一肅,搖頭道:“誰也沒見著他上船下船,行蹤怪異,不過昨夜他有童子在門外守著,想是到了。”暗想這少年心思甚是敏銳,獨獨在意十業中最神異的門派。

他們四人走出飛鶻,碼頭上來往的商旅已寥寥無幾。崎岷山莊的莊客僅留了五個,替他們牽馬拉騾,提取行李。饒是如此,岸上人的視線也皆被紫顏四人吸引,不自覺要聚攏過來。

莊客連忙請眾人上馬,揚鞭,一行人穿進朝陽翠樹裏去。走不多時,亂石崢嶸,啼鶯漸遠,他們往崎岷山的山腰緩緩而行。眾人拉成細細一條線,溪水似的倒流向山上。莊客們在前領路,紫顏一人一馬走在最前,傅傳紅陪了????在中,墟葬殿後。

堪輿師眼中的羊腸山道恰似引誘人的毒蛇信子,他低聲叫喚????,問:“你備了迷香麼?”????纖手微露,掌上是七塊不同的香,稍現即沒。

半空中忽一記笛聲椎鼓震磬,鏗鏘有力地刺穿雲霄,隱約的殺伐聲自前方蕩至。疾行的五個莊客驀地勒馬回身,抽出隨身的兵刃,直砍向最靠近的紫顏。????暗道不好,燃香施煙卻已晚了,她悔之莫及,該早做防備擋在紫顏身前才好。

風起,葉落。無數新綠青嫩的葉子沙沙旋落,像被風一鞭抽起,亂紅撲麵,吹襲莊客手中的長刀。紫顏仰頭望去,參天的高樹上斜倚了一個墨袍男子,光影繁絮中仿佛來自幽冥的使者,看不清他在背陰處的麵目。

他拈指,青葉若灑,紛揚地自手中如花雨亂墜。

嫩葉幻出無數重疊身影,濃青淡綠,相倚相攜自樹幹縱躍而下。他的掌心就是漩渦,不知從何處吸納了雨潤芹泥的春淚,無窮盡地播撒在人間。沾了葉子的刀變得很重,把持不住的莊客一頭倒栽馬下,哭爹喊娘。剩下幾人見勢不妙,搶著取了掛在馬身上的弓箭,箭矢如飛鳥掃過林間。

那人倏地沒了蹤影,從未現身這裏一般,於料峭春風中消失了影跡。紫顏乘隙退到????身後,空煙渺然,是“離愁”的香氣到了。

星火閃閃的幽香借了好風穿行在小路。蒼崖雲樹,腳步醉軟,這香氣跌跌撞撞地撲進莊客懷中親昵。方想憐惜,人卻倦了,持刀的手不覺一鬆,癱倒在馬背上。????放了心,湊近來看紫顏,“有沒有受傷?”

望了蕭蕭空山,紫顏神往地道:“那人就是靈法師吧。”????奇道:“你說什麼,誰是靈法師?”紫顏心中一緊,“你沒看到樹上救我那人?”????搖頭,“哪裏有別人,正巧有樹枝砸下打中要殺你的人,你以為有神仙救你?是你命好。”

紫顏訝然,回想親眼見到的靈法師,想來一切都是對方惑人的手段,如他的易容術,如????的迷魂香。不由地沉靜地笑了,此人既不想張揚,他也不必多說,承了對方的情總有償還的時候。隻是那不露痕跡的高妙法術令他心癢難熬,就像初進沉香穀時般好奇,想知道來龍去脈。

墟葬從連綿的雲葉起伏中,微微察覺到剛才退敵時的不尋常,聽到紫顏的話更確認了疑惑。知有靈法師在側保護,墟葬縱馬向前,道:“起先是陽阿子大師吹的笛,前麵的人也遇到麻煩了。”????沉吟道:“莫非山莊有了變故?一路幾次遭襲,誰想對我們這些赴會者不利?”傅傳紅驚魂未定,聞言愁眉苦臉道:“呀,我隻是去給山主畫畫,殺我有何用?”

????尋思,若論當麵打鬥,己方四人雖是各行業翹楚,卻非恃勇鬥狠之徒,僅墟葬會些拳腳,再給多些辰光準備,他或可排出奇門陣法,叫人陷在其中求生不得。但紫顏與傅傳紅赤手空拳,需有人看護,墟葬離開不得。思來想去,隻有她會調幾味讓人著魔的香,能以寡敵眾,可丟下他們三人趕去前麵救援,又不放心。

傅傳紅指了地上的五人道:“他們怎麼辦?”????道:“別管,萬一弄醒了又咬牙自盡,枉害人性命。”墟葬點頭道:“說得甚是。前麵迎接的莊客尚有十五人,若都是對頭派來,恐怕陽阿子大師他們比我們更難應付。”????歎道:“是。我們能保住自己,已是不易。”

墟葬看出她的心事,道:“不知一共有多少敵人,????你騎快馬先去,我們隨後過去會合。”????仍在遲疑,紫顏微笑著舉鞭打她的馬,白馬一聲嘶鳴,驟然間撒蹄騰飛。

笛聲忽高忽低,????循音奔馳二三裏,山坡忽然向下,衝進一個開闊穀地。

與襲擊他們的莊客裝束無異的十五人站於四五塊巨石之後,飛射出的火箭當空亂舞,直插入被圍困的一群人中。

正在吹笛的陽阿子須發皆張,他並不像與人對敵,兀自瞑目遐思,振奮地奏響一曲笛音。偶有一支火箭熱辣辣地自他身邊卷過,燒出一片蒸人的浪,他也根本無視,仿佛五音高低、長短清濁,遠勝過個人安危,於是笛音清澈入雲,振翅在頭頂的天空繚繞盤旋。

????皺眉暗想,這曲子毫無殺氣,不知吹來做甚。看得氣悶,移目轉向陽阿子身後容貌修偉的年輕男子,抱了一具長長的樂器,神情自若地守在後麵。????

知是陽阿子的徒弟,多看兩眼,見他心神全在老師的樂曲上,知是個樂癡,便不作理會。

同時遭襲的另外一批人個個穿了麻衣,打扮得樸素無華,八人護住一個年過五旬的圓臉長須老者。老者一臉凝重,與弟子一齊拿了棍棒,撩撥開飛來的火箭。弟子中已有兩人負傷,褲管袖口焦黑滴血,另六人奔走抵擋,拚命支撐,不讓一絲危險靠近老者與身後兩位樂師。

????猜出這是玉闌宇的璧月大師及其弟子,匠作師從學徒入門,無不自幼吃盡苦頭,最捱得住苦。他們站在開闊地本就處於劣勢,加上對方火箭的攻勢甚猛,能支持到此刻已是不易。

她想到這裏,一拉韁繩,繞到那些莊客背後。從風向看是順風,不過迷香隨風飄散,除非拿捏仔細,否則迷倒敵人後,少不得連陽阿子和璧月一起中伏。??

??小心地駕馬偷襲,行到半途,璧月門下又有人中箭,慘叫聲聽得她心中一拎。

剛想加快速度,幾聲呼嘯自遠而近,尖銳地刺破了僵局。

場上又多了三人,俱是短衣勁裝,每人持一張黑漆勁弩,身側的牛皮葫蘆裏密密麻麻裝滿箭矢。為首的老者身材魁梧,一把絡腮胡子恣意張揚,見了璧月隻微一點頭,遞去一把色如霜雪的長劍。

耳旁“嗖嗖”風至,他長劍未及脫手,就勢一劍削去,火箭當空折翼,輕鬆劈成兩半。????遠遠見了這削鐵如泥的寶貝,知道來者就是吳霜閣的丹眉大師,頓時鬆了口氣。吳霜閣擅長打製一流的利刃兵器和器物陳設,煉器者須會用器,因而學徒皆身負絕技。丹眉身旁的兩個徒弟都是高大健碩的漢子,兩人擋在最前,輕描淡寫地掃去所有襲來的火箭,把攻勢完全阻擋下來。

????心中大石落地,眼看那些莊客毛躁地加緊發箭,被丹眉的到來完全吸引了心神,她樂得悄然施法,避在一棵幾人粗的大樹後,挑出幾塊迷香犯愁。香丸雖然命中目標準確,連打十五個又太難為她,不如燒塊料來得簡便,可難免會誤傷自己人。

誤傷就誤傷,有解藥什麼都好辦。????本是膽大妄為之人,當下促狹一笑,取出大塊的盛黃子香料,擦亮了火石。此時忽有尖叫傳來。????連忙探頭去看,見到一個華燦奪目的身影,如彩鳳翔舞,在敵方陣營裏幾起幾落,身形快不可見。她穿得實在太過華麗,眼中每每能殘留她在前處所在留下的倩影,然而當目光想要去捕捉,她又倏地出現在另一邊。

以????的眼力,勉強看出她穿了大紅妝花麒麟綢衣,套了織金纓絡裙,珠明鳳翠,豔光逼人。尋常女子生得好,華衣美服不過是陪襯,她卻像穿了一身活潑潑的勾人衣裳,一絲絲紋繡絢如煙花流淌,柔媚入骨,爭相綻放。

被這莽女子一折騰,那些莊客竟十有八九無法動彈,最慘的是一個個手腳全縫在了一處,站也沒法站穩,更別提拿刀動槍。那女子輕飄飄落在巨石上,陽光灑向遍身羅綺,整個人璀璨不可逼視。????平素自負容光絕豔,此刻未瞧清對方容貌,已覺輸了一城,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竟無法挪開目光。

“這該是文繡坊的青鸞。”紫顏不知幾時到了她的身後,兩匹白馬親熱地依偎。????聽出他語中欣慰之意,想到側側,不覺撇嘴揶揄道:“是呀,沒我出手的份。等那丫頭尋她拜了師,我看你以後的日子絕不會好過。”紫顏故作沒聽見,笑嗬嗬地叫上傅傳紅去和眾人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