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話些什麼,你隨我走時,我就說過,不求來生來世,隻求今生相伴至死。你又怎麼不會陪我到老。”
季如織纏綿病榻多時,終是撒手離去。她走那日是夏至,雨出雲霽,枯槁的麵上有了些許的紅潤,想是回光返照的跡象。
“憶之,別叫雙兒過來看我,我這樣子雙兒定是怕極,我怕這一看就不舍得閉眼。”
“我省得。”聞憶之將妻子摟在懷中,眼中的酸澀止不住掉。
季如織略顯吃力的扶著丈夫的臉龐,知道自己或許是最後一次無摸愛人的臉,所有的不舍全凝在此刻。“我記得我們初識的時候,你在碧波湖邊吹著笛子,那曲子你說叫《點絳唇》。那時我就癡了,怎麼會有這麼好聽的曲子。”如織將喉嚨下的膿血生生壓了回去,又道;“怎麼會有如此俊美的公子,我當時不曾識得男女****,卻也偏偏對你入了迷。憶之,如果我沒遇見你,或許還好好的當著那沒有感情的聖女,受著族人的尊敬。可我更慶幸來到你的生命裏,人這一世,倘若沒有為愛癡狂,又怎麼算活過。”
“小織,能遇見你,娶你為妻,是我不曾奢望的。我沒想過我這樣的人,也有資格擁有幸福。佛陀說過,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你莫要害怕。待雙兒成人,我就去尋你。隻是苦了你在忘川河邊等著我,你要記得別喝了那孟婆子給的湯藥把我給忘了。”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等我睡了,你就剪束自己頭發綰在我身上,就算我和了孟婆湯,隻要一看見這頭發,定會記起你的。”
扶著自己臉龐的手就此直直垂了下去,聞憶之卻沒有再流淚。他知道,如織會一直看著他們父女,太陽出來,她就化作陽光溫暖自己。風雨襲來,她就變成清風吹拂自己。
雙兒不明白死是什麼含義,她隻知道,虎子哥哥死了,就再也沒有來看過她,為她抓過魚蝦。娘親死了,也沒有回來,再沒有抱著她哼過歌謠。或許,人死了,就隻是離開了個原來生活的地方吧。
天佑十六年,雙兒十一歲,漸漸明白了許多事理。她曉得,孩子們不理她,不是因為男女之防,是因為自己克人。她曉得,死就是好好的人沒了呼吸,沒了生命,消失在這個世上。虎子娘親都是自己克死的。
可她仍舊騙自己不曉得,她是雙兒,爹爹唯一的小雙兒。小雙不會擔憂,小雙沒有悲傷。
雙兒在院子來回的轉了幾圈,仍舊沒有看見爹爹身影,家裏的桌椅茶具也沒有使用過的痕跡。一切都在告訴雙兒,爹爹並沒有回過家來。
“雙兒,你別慌,爹爹答應過你,不會丟下你的。”雙兒喃喃自語的安慰著自己。又匆匆的跑出巷子,沿著蜀河周圍邊走邊喚著阿爹。魚市的買賣差不多結束了,路上隻有稀疏的幾個路人。雙兒的聲音在河岸邊回蕩,顯得格外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