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能夠想象一個腹中內髒被掏得空空如也的人,突然睜開眼睛,用一種平淡的目光,注視著你嗎?
我也不能,但是我卻親眼目睹了。李湯成,這個和我們算不上是朋友的熟人,在死去了不知道多久,像一根臘腸一樣被倒吊著的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著我和雜毛小道。他的臉上依然保持著臨死前的那種痛苦和絕望的扭曲,然而嘴角上的肌肉卻在往上翹,流露出一種怪異的不和諧。
接著,他倒垂的身體自腰這一部分折起來,雙手抓住了勾住腹腔的鐵鉤子,一用勁兒,就擺脫了鐵鉤的掛扯,然後翻轉了下來,穩穩站立。
他右手一拉扯,房梁上那一大串鐵索鏈就掉落下來,摔在地上。
李湯成將浸潤了自己鮮血的巨大鐵鉤子拿在左手中,右手開始收攏另一端的鐵索鏈。那鐵鏈子在地上緩慢地拖動著,發出了一聲又一聲奇怪的音響,嘩啦、嘩啦……如此這般死人複活的場麵,我和雜毛小道見了也不算少,所以並沒有過分驚訝,反倒是這門被關上,堂屋裏傳來了萬三爺的問候聲,與這恐怖的寂靜相互輝映著,讓人心底生寒。
萬三爺的聲音,在我們的耳朵裏,顯得是那麼的遙遠,仿佛幾十米外傳來一般。
空間隔離?
這灶房並不算大,李湯成距離我們,也不過六七米,隔著一個灶台。當把那鐵鉤上麵的鎖鏈給收好之時,李湯成突然渾身一震,有力量牽引一般,提著那鐵鉤子朝我們甩來,又重又沉,力量很大。雜毛小道並不驚慌,大喊一聲來得正好,伸出那根雷擊桃木棍,運用五郎八卦棍法中的“圈”字訣,使勁兒一絞,將那尾端帶著鎖鏈的鐵鉤子給纏住不動。
李湯成見鐵鉤被絞住,便用力往回拉扯,雜毛小道這邊也猛一用力,將那鐵索鏈繃得筆直。兩者以這鐵索為媒介,開始比較起氣力來。
雜毛小道自不必說,打小就有血玉藏身,一牛之力,再經過這些年的融會貫通,一身蠻力遠勝常人;然而這不知用何種秘法炮製的死人李湯成,此刻卻也不輸雜毛小道半分,臉不紅氣不喘(呃……如果一個死人也能喘氣臉紅的話,想來是更加恐怖了),竟然將雜毛小道給生生扯住,動彈不得。
這個時候,便是我陸左華麗上場的時候了,我暗自得意,從懷裏掏出震鏡,正要跟那人妻鏡靈溝通一番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左腿上一陣疼痛,低頭一看——我勒個去!
一個女人的頭顱附在我的小腿上,正緊緊地咬得正歡呢。
散落各處的人頭,但凡正麵朝向我們的,居然都睜開了白色的眼睛,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是仇恨,也似乎是歡暢;與此同時,它們的口中,發出了一種如泣如訴的音調,讓人心寒。朵朵已經落在了這個黑發長長的頭顱上,奮力地拉扯著這個咬我的人頭。
小丫頭臉憋得通紅,快哭了,哇哇大叫:“不準你強吻陸左哥哥,不準你強吻陸左哥哥,你這個臭女人,起開啦……”
我一陣無語,搞不明白這小鬼頭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麼東西。
來不及去顧及奮力較勁兒的雜毛小道和李湯成,我讓朵朵閃開一點,然後一刀重重地砍在了這顆人頭上麵。然而因為懸空不受力,這力道通過人頭的咬合力傳遞到我的小腿上,疼得我眼睛一紅,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我急中生智,跪在地上,將這顆頭顱一陣好剁,喀喀喀,碎成了好多塊,然後伸出左手,一掌拍出,寒勁一發,這頭顱中集聚的怨力轟然消散,再無影蹤。
當我把那小腿上的人頭取下來的時候,發現地上一圈的人頭都已經開始蠢蠢欲動,各自發出怪異的哭泣聲。
肥蟲子那暗金色的表皮發出一種螢火蟲一般的光亮,將我的周圍籠罩著,有一種淡淡的威脅之意。
灶房裏本來就有些昏暗,而這些人頭一散落,驟然散發出來的黑氣,讓視野更加差勁了。我顧不得小腿上血淋淋的傷口,咬著牙弓身站起來,四處張望,防備著下一個撲來的人頭。正在這時,雜毛小道和李湯成用來角力的那鐵索鏈因為鐵質太脆,居然節節寸斷。
雜毛小道猝不及防之下,朝我跌落而來,將我重重地撞倒在地,兩個人滾成了葫蘆。
突然一道凜冽的刀光在黑暗中閃現,朝著我們兩個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