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無敵魔君(1 / 3)

五百裏黃山丘嶺相連,美景如畫,風光無限好。

距光明頂山腳三十多裏處有座鎮叫七裏坡,住有三四千戶人家,這三街六市百業興旺,是處熱鬧所在。鎮的入口處上有座彙通客棧,三層瓦房,七八十張鋪位,平日裏也沒幾人來住店,營生全依懶著前堂飯莊賣些酒菜。隻是到了茶收與蠶蛹季節,客棧才人滿為患,座無虛席,忙得夥計無閑歇息,全年也就七八十日的好生意。

小茶市剛過幾天,大茶市還需半月,故這彙通客棧掌櫃整日為營生哭喪著臉。可今日實在是怪哉,夥計在太陽爬上山時剛打開店門,還沒來得及坐下歇息,就有生意找上門來了,卻是八九十匹快馬護著一乘馬轎堵在了客棧門前,這自然是連夜下山要救貴妃莫菲性命的穆宗一行。在屯溪鎮上,王豹打聽到賽華陀住在七裏坡旁的李家莊裏,眾人頓時來了精神,一時也顧不上用膳填飽肚子,就飛馬趕來,闖進了這七裏坡。“誰是掌櫃,快過來說話。”

王豹叫了聲,躍下馬背,進入客棧恰好掌櫃由後院趕至前堂,欠身哈腰道:“小的便是這客棧掌櫃李牛。請問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王豹取出兩錠大銀往帳台上一放。“客棧我們包了,快讓閑雜另投它處。”這一出手便是五十兩白銀,李牛明白是來了大主顧,忙吩咐夥計:“快讓那仨人離開,一切費用免了。”

夥計走後,王豹又說:“讓你的夥計快快去李家莊請賽華陀來,就說有人中了毒鏢,七八十個受了刀傷,需他來治。再去收拾一間上房。對了,先來些香茶吃喝填填饑,再入廚房做上八九十人的吃喝,少不了你賞銀。快去快去。”李牛識貨,知是來了富賈,忙收好銀兩應允去了。大家下馬湧入客棧,馬匹車杖自有店夥計牽到後院喂養。不一會功夫,上房收拾幹淨,程洪攙扶穆宗,王豹抱著昏迷中的莫菲由樓梯入了上房。夥計隨即就送上了香茶點心。沈芳讓昨夜未參加惡戰的那幾個錦衣衛四處布哨,讓傷者先吃些點心填填肚子,再入廚房督促掌勺大廚快些燒出幾盤佳肴來,送入上房去。

李掌櫃也是聰明人,知這些客官均是饑腸轆轆的疲憊之人,隻怕上菜慢了跑了這些大主顧,就讓夥計先將昨天所剩熟肉一並取出,切片上盤,端上餐桌。再從倉庫裏拿來四五十甕好酒,讓雷龍,耿彪他們先吃喝著,然後出了客棧,親自去其它飯莊酒樓借來幾個大廚,擠在廚房裏忙碌開了。鎮上那些屠夫聽說彙通來了大批客人,忙殺豬宰羊送了過來。

約過了兩個多時辰,那賽華陀才匆匆來到,卻是位七旬開外的長須老者,身後緊隨手捧藥箱的藥童,和七個手提包襖的少婦。“哪位是中毒鏢的?”賽華陀進了客棧便問,守門的錦衣衛剛要將他往樓上引時,隻聽他對七個少婦說了句:“秀貞,你們負責治刀傷。”便和藥童跟隨錦衣衛匆匆地到了樓上,在甲字一號房前停下。“老人家,請稍等。”這錦衣衛對賽華陀道了句,便伸手去輕聲叩門,說:“老爺,賽華陀到了。”房內穆宗坐在床上,瞧著昏迷不醒的寵妃正在流淚,聽得是賽華陀到了,驚喜中也忘了穿靴下床光腳便去開門,引入賽華陀兩個來到床前。程洪朝錦衣衛揮揮手,讓他退出,隨手關上了門。“老人家,隻要你救得她性命,我必以萬金相謝,決不食言。”此刻的穆宗經大半夜的折騰,精神已至崩潰邊源。故為了寵妃性命,要以萬金相謝,聽得賽華陀搖頭一笑,也不搭理他的話,見程洪搬來一張椅子,便挨著床沿坐下,先把了一下莫菲的脈象,後又翻其雙目瞧了瞧,再仔細查地看了其小腿傷口處,望了藥童一眼。

藥童忙心領神會地打開藤箱,他先取出一帖黃色膏藥塞在穆宗手裏。“記住,一個時辰後,用微火烘溶,貼在她的傷口處。”又取出一個小布包和一節細竹筒擱在床沿上,打開布包挑了巴小刀。藥童已從桌上拿了兩碗茶水,候在了一旁。“快取半盆水來。”賽華陀吩咐了穆宗一句,程洪聽了忙出去端水,瞬息便回,放在了床邊。賽華陀先用小刀慢慢地割去莫菲傷口處那已發黑的浮肉,瞧得皇帝小兒好是心疼,就象這刀是在割自己肉一般,眼淚“嘩嘩”直下。他瞧了穆宗一眼,直到割完莫菲傷口處浮肉,這才說:“今天遇上俺,你就不用擔心了,往後待她好些,這比掉眼淚強。”說罷,便用嘴猛吸莫菲的傷口,再將嘴裏的渾黑濃血吐在臉盆內。這樣連續吸了七八回,直到傷口處的膚色泛紅,他這才取過藥童手上那兩碗茶水淑口。完後,他取過竹筒,拔了筒塞,將竹筒裏的白色藥粉灑在傷口上,將竹筒給了藥童,從藤箱裏取出麻布包紮完傷口,從懷裏取出一隻粉紅色的小瓷瓶,小心地倒出兩粒黑色藥丸,自己服了一粒,另一粒塞在了莫菲的嘴裏,說:“她的體內毒性,已基本得到了控製,你就別再憂心了。”

他朝穆宗笑了笑,起身來到桌旁,讓程洪找來紙筆硯墨,開了張藥方遞給穆宗,叮嚀道:“你遣人快去屯溪鎮上的本草藥鋪,汪掌櫃識得俺的字跡,便會配藥給你。取回此藥後,須專人用心煎,用猛火旺火,七碗水煮成半碗。待藥到了半溫,你喂她服下,入黑前準保醒來。到了明日靜躺一日,第三日便能痊愈,依舊活蹦亂跳。”聽得穆宗龍須大悅,極為感激,用情之餘竟夕握住賽華陀雙手,連聲道謝,讓程洪取出一萬兩銀票一張,誠懇地說:“出門在外,未曾多帶,這區區銀票先請老人家收下,待我回京後,必遣人送萬兩黃金到貴莊,以示誠信。”賽華陀搖頭笑了笑,輕歎一聲說:“此毒至少由四種以上劇毒配製,若在十二個時辰內得不到醫治,那必死無疑。唉!幸虧你們及時找上了俺,不然在這徽州地界,再也無人能解此毒性。如此看來,你和俺還是有緣分的。既然是緣分,那你便是俺的親人。

大官人,俺既是給自己的親人看病,你說又怎麼能收銀子呢。”他這話實在樸素中情,句句在理,大大顯出了徽州百姓的純樸本質。但穆宗還是硬要將十萬兩銀票往賽華陀的手裏塞,可他自然死活不肯收下,如此推讓了一番,他被逼到急處便說:“大官人,若你硬要謝俺,那待你娘子醒來,明日痊愈,再謝俺不遲。那小老兒去了。”穆宗強不過賽華陀,隻得親自送他出房,直到樓下。賽華陀見秀貞七人均已為傷者包紮完了傷口,便朝穆宗施禮道:“大官人,那小老兒走了,明日再來為你娘子複診換藥。對了,大官人,如你娘子今晚有何不適症狀,可遣人到李家莊來找小老兒,再晚小老兒也會過來。請留步,大官人。”言罷帶秀貞等人出了客棧。

目送走了賽華陀一行後,穆宗喚來沈芳,隨自己上樓入房,取過賽華陀所開藥方給了他,讓他立即飛馬趕往屯溪鎮上的本草藥鋪找汪掌櫃抓藥。沈芳走後,程洪歡悅地說:“皇上,看來這賽華陀還真有本事。”穆宗點頭笑笑。“朕也是這麼想。”便到了桌前,攤平宣紙,取過筆來,寫了“華陀轉世,扁鵲再生”這八字,回頭對王豹道:“莫貴妃有驚無險,此功在你。快告訴朕,你要何等獎賞?即便是要萬裏江山,朕也與你共享。”王豹伸手取了穆宗手上的筆放在桌上,嗬嗬笑道:“臣服侍了皇上多年,又何時討過獎賞。臣別無它求,隻求貴妃快些蘇醒,皇上龍體安康,萬壽無疆。”

賽華陀由鎮南出了七裏坡,行了三裏地,來到一處山坳,這便是李家莊了。門樓上的莊民看得仔細,遠遠望見莊主出診回來,便早早放下吊橋,敝開莊門來。賽華陀一行過橋入莊,便是一條羊腸青石板小巷,兩側房挨房地約有二百來戶人家,一千二三百人口全為李姓,無一異姓。賽華陀家就在巷中李氏祠堂對麵,是座石獅守門的大宅院,四世同堂住有五十七口,是莊上人丁最旺的一戶。

賽華陀有四兒三女,四個兒子均是茶商,常年在外,因數日後便是老母七十大壽,及旺祖兒子的七周歲生日,這雙喜共賀,自然也就備足了南北俏貨早早趕回家中來,和媳婦兒女一同幫著長工和丫環們殺豬宰羊,洗淨雞鴨,入塘捕魚,忙得是全家人樂融融的。這人丁興旺,親家也多,想到清明時節多為雨天,道路難行,妙手李便早了數日,攜全家與秀貞一胎所生的三兄弟前來賀壽。

眾親家閑著沒事,就愛嬉逗天嘯,或入廚房做個幫手。絡絡續續之中,已相聚了二十八戶親家,這院宅也就更熱鬧了。見老爺回來,丫環趕忙接過藥童手上藥箱,沏了壺茶送到前堂。老太太忙過來詢問出診情況,收了診費沒有,此舉並非是在管束老太公,而因她方圓百裏出了名的大善人,平日裏吃素念經,塑佛齋僧,修橋補路,扶危濟貧,積德行善,救人苦海,是地道的菩薩心腸,見不得別人貧寒受難。“患者是位小娘子,俺已為她驅盡膚內之毒,上了藥,還留下一帖還魂膏,並開了藥方,想來應無大礙,到了黃昏便醒。”

賽華陀說著,見老伴鬆了口氣,又說:“病者相公來路十分高貴,以俺看,非相輔,便是王爺,言語誠信,出手便是一萬兩的一張大銀票,讓俺給謝絕了。對了,那大官人還說,還京後便送萬兩黃金過來,說得很是誠懇,看來不象是作假,你看到時怎麼辦?”老太太寬心地笑了,說:“老爺別愁,往後他們來時,自有俺出麵來打發。走走,秀秀的父母和祖父母都已到了兩個時辰,過去敘敘舊。”言罷,老伴倆出了前堂,往旺祖家走去,半路恰好遇上秀貞的父母和祖父母,便親熱了幾句後,一同回到了前堂,分賓主坐下,自有丫環遞上茶來。這秀貞的祖父便是天嘯的曾外公妙手李。問到天嘯兄弟仨這兩年的情況時,秀貞的父親說:“親家,說來還真有些奇了,但你們莫要不信啊。天雷哥三個剛到我家時,嘯兒十分頑皮,除了吃飯睡覺,就在外麵淘氣廝混,還常與鎮上的孩子打架。可天雷與天雨卻乖得很,從不出門去惹事。親家,也不知這嘯兒突然中了甚麼邪,中秋之後從此就不出門了,整日就在後院的六角亭裏打坐,或在竹林旁打拳踢腿,總之有板有眼。而天雷與天雨卻不老實起來,整日在外惹事闖禍。

有回我問嘯兒,他在胡練些甚麼?可嘯兒說他做了個怪夢,夢裏有個老頭,讓他那般胡練的,你們說怪與不怪呀?”賽華陀點頭笑道:“怪是怪了點。那後來呢?”妙手李搖頭歎道:“約過了半年,凡上我那看病抓藥的江湖人,都會指點嘯兒一二,雷兒與雨兒也在一旁受益。可古怪的是,嘯兒整日打坐,打拳,跑步,浸泡藥水,從不知道個累。可雷兒與雨兒就不同了,從不好好習武,一不留意就會從藥缸裏逃出去玩,還闖了不少禍,真是讓人頭疼。”

老太太笑了,對身旁一丫環說:“迎春,你快去把嘯少爺帶來。”丫環應聲走了,她笑著說:“親家呀,這嘯兒原本就是個古怪的人,隻是在你家做的這些事,也確實古怪了點,待會我來問問。”秀貞的母親擺手笑笑說:“我說奶奶,你問也是白問,他除了朝你笑,就說是夢裏的老頭讓他怎麼怎麼做的。對了,嘯兒現在不但跑得飛快,這力氣也非常地大,還能打過四五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親家呀,看了真有些不敢相信。”這時天嘯到了,手上抱著條叫大黃狗。這阿旺足有五六十斤重,所有在場的人都看呆了。

天嘯就象沒事一般將阿旺放在地上說了句:“自己玩去。”便先跪地朝曾祖父曾祖母請了安,隨後撲在老太太的懷裏嘻嘻地說:“老祖宗啊,俺在老郎中家好著呢,甚麼事都沒有。”聽了這話,四個老人都笑了。瞧得出這老太太很是寵愛這曾孫子,左手摟著,右手撫摸著他的腦袋嗬嗬地說:“嘯兒呀,你是個懂事,又不會撒謊的好孩子。那你快告訴奶奶,那個讓你胡亂打坐打拳的老頭,你不是在夢裏見到的,是不是?撒謊可不是好孩子啊。”

天嘯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望望四位老人撓著頭,隨後嘻嘻地對老太太說:“老祖宗,不是嘯兒想撒謊,而是那老爺爺不讓嘯兒說的,說怕會牽累了老郎中家的人。是這樣的,那天俺在後山腰上看見個身中四箭,渾身是血的老爺爺,就讓老郎中家的豹子把這老爺爺拖到了樹洞裏。回家後,俺問老郎中哪些是止血藥,哪些是療傷的藥?老郎中說了後,俺就偷偷地拿了些去救那老爺爺,老爺爺就讓俺練各種東西。”妙手李搖頭笑笑說:“你這嘯兒呀,還真是不錯,小小年紀就懂得救人助人了。”秀貞的母親也說:“我家嘯兒就是好樣的。隻是外婆生你氣,你不該讓豹子去偷鎮上酒樓的雞鴨。”

天嘯聽了這話,知事情敗露了,嚇得忙跪在地上,搭著腦袋說:“嘯兒錯了。是嘯兒錯了。嘯兒不該讓豹子去偷別家的吃喝。可嘯兒也沒辦法,那老爺爺特會吃,不吃會餓死的。俺錯了,求賽華陀給俺些銀子讓老郎中帶回家,賠給別人便是。若俺再去王流鎮,定然上酒樓飯莊去道歉,向掌櫃認錯便是。”妙手李笑了,哈哈地說:“算了算了,銀子我們早就給過了,隻要你知錯就行了。再說了,你做這些也是為了幫別人。”

雖是同在一個大宅院裏住,但李家三代人基本都是各顧各的。除逢年過節,黑白喜事,小的生日,老的壽辰外,平時吃住都為自家小灶,從不串燒。秀貞夫君旺祖是賽華陀九個孫子中最小的一個,與胞兄旺財均是獵戶出身,平日裏也沒甚麼收成,故是這大宅內最窮的兩戶人家。再加上秀貞這一胎生了仨兄弟,這日子全靠老太太平日裏塞一點,和秀貞娘家救濟些,不然一家五口早就餓偏了。這旺祖小哥倆長得腰圓膀闊,力大無窮,又有一身好功夫,平日裏最愛好打抱不平,人稱李氏雙雄,在七裏坡上說句話,就沒人不賞臉。想著祖母壽辰將近,上麵七個哥哥均已備好了大禮,惟獨他哥倆家貧寒酸,無錢籌措賀壽大禮,而兩人的嶽父嶽母必會來給老太太拜壽,便商議著去獵兩隻大野獵回來,一是做孫子的對祖母一片孝心,二也可以讓嶽父嶽母拜完壽後帶些回去,也算是做女婿的一點心意。

話說這哥倆昨夜決定後,今日便四更起床,吃了麵餅喝了粥,帶上幹糧米酒,拿了窩弓藥箭,手持五股利叉,頂著星月離了家門,由小巷從北莊門出去,這腳下生風地順著山道翻山越嶺的走得飛快。在天明時入了光明頂山腳下的那片密林中,仔細地覓了兩處野豬經常出沒的所在,小心地下了窩弓,隨後拿弓持叉,分頭尋找野豬的蹤跡。好在這小哥倆均是這方圓百裏的獵獸高手,豺狼虎豺獵過不少,隻要此山有猛獸,自然是逃不過他倆手中藥箭利叉。“來呀,兄弟。”也就不一會功夫,旺財果然在枯葉中發現了野豬的糞便,忙用手一摸,尚有餘溫,忙驚喜地招呼旺祖來。“兄弟,這糞便還有暖氣,想必這野豬應該走不多遠,我倆快去尋了來,先殺上一隻再說。”誰料旺祖此時也有了收獲,但不是找到了野豬蹤跡,而是憑著地上血跡尋去,竟然發現一堆亂草中躺有一人。他忙用手探了下這人鼻孔,見還有氣息,忙招呼兄長。“哥哥,你快來呀,這裏有個昏迷的血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