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居然回到了家,回到了上大學前居住的那個房間。我睜大了眼看著熟悉的環境,床頭燈亮著,桌子上的咖啡冒著熱氣,枕頭邊放著自己愛看的雜誌。這幅場景,常常在我的記憶中閃現,每次我想到家,它就會出現在我腦子裏。

我來到窗戶前,一把拉開了窗簾,卻發現根本沒有窗戶,隻有一麵光禿禿的牆。我站在那裏愣了好久,最後,默默地退出了房間,又回到了地下室。我有些不舍地關上門,原路返回了。

回到寢室後,我從抽屜裏找出了那對趙敏留下的刀片,那上麵還有幹枯的血印。我試著在手指上劃了一下,一股血流頓時湧了出來。

為什麼我總有難以抑製的鄉愁,似乎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可是在我的記憶裏,我每個月都會回趟家。

趙敏說的沒錯,眼前的這個世界是不真實的。

我舉起刀片,向自己的眼睛劃去,當冰涼的刀片接觸到眼球的刹那,似乎有個開關在被慢慢打開。

4

眼前漆黑一片,自己像是剛剛睡醒,一時還不能肯定身處何方,愣怔了幾秒後,我突然想起了一組數字。

我用手摸索到太陽穴處,那裏有個指紋識別密碼鎖,我輸入了幾個數字後,頭盔一下子打開了。有人幫我取下了頭盔,這個人,正是趙敏。她看上去很瘦,頭發幹枯。

我們已經多久沒在現實中見麵了呢?自從環境惡化物種大量滅絕後,糧食危機出現,我們這些幸存的人不得不吃那些昆蟲,還得忍受惡劣的氣候。所有的人都很絕望,但幸好發明了虛擬係統,於是,我們眼前不再有沙塵暴了,隻有青山綠水,我們吃的食物不再是蟲子,都變成了美味的糕點。

我們在虛擬中生活,隻要生命體不死,我們一直在重複著同樣的美好日子。而實際上,真正的肉體被折磨,卻根本感覺不到。隻要戴上頭盔,我們感官統統被電腦控製了。

而更妙的是,一旦進入了虛擬係統,就會慢慢忘了真正的現實,如果你突然想起來,想回到現實,就得在虛擬世界中割開自己的眼睛,而後用密碼解開頭盔。但是這樣做很難,隨著時間一長,我們都忘記了現實,徹底生活在了虛擬係統裏。

但是係統就像個環,總會有個接口,就好像要捏出一個渾圓的包子,無論如何總會留下一個皺褶一樣,這被成為“卡扣”。在虛擬世界中,一旦某人接觸到這個“卡扣”,就會發現眼前的世界很不合理,會產生懷疑,所以,係統解決的方法是:把這個“卡扣”設計成為一個鬧鬼的地下貯藏室並封起來。這樣,所有的人都會避開它。

我疲倦地抬頭望向趙敏,問她:“我們在裏麵有多久了?”

“五年了,我們在虛擬社會裏待了有五年。”她說,“我沒法拆除你的頭盔,但是當我破壞掉頭盔的一個螺絲後,發現可以通過外界的刺激,幹擾頭盔的信號,所以,我試著給你發摩斯密碼,你很聰明,居然發現了密碼。”

我明白了,我之所以在虛擬世界裏看到了一些古怪的現象,那是因為頭盔的信號出現了暫時的中斷和變形,信號中斷的瞬間,我看到的是真實的世界。所以我看到黑夜樓下的保安,會在刹那間出現牛頭怪的樣子,虛擬頭盔的模樣在黑暗中的確有點像牛頭。

我環顧著我的寢室,它真實的模樣破爛不堪,牆皮都大片脫落了,玻璃沒幾塊完整的。書桌上放著廣口瓶,裏麵浸泡著一隻大蟑螂,記得幾年前我抓住了這家夥,感覺很稀罕,就把它塞進了瓶子。原來我一直都是在麵對這這隻蟲子,玩著虛擬狀態下的遊戲,嘴角也許帶著白癡般的笑容,還以為自己麵前真有一台電腦。

“為什麼要喚醒我?”我望著窗外昏暗的天空說,“真實的世界還是這麼讓人絕望,還不如在虛擬中等待末日到來。”

趙敏有些嚴肅地說:“情況發生了些變化,你還記得虛擬係統管理員吧?”

我想起來了,因為人一旦進入虛擬世界很快就會忘記現實,所以,需要有人照看係統電腦,一旦有誰在虛擬世界中待得太久,便通過係統喚醒他。管理員總共有九人,他們輪流照看電腦,當其中一個人在維護係統時,其餘人都進入虛擬世界。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

“管理員不見了,現在係統在自動運行。”她低聲說。

5

我和趙敏走出破舊的宿舍樓,一路上小心地避開那些戴頭盔的人。頭盔緊緊地扣在人的頭上,遮住了大部分臉,隻露出嘴和鼻子來。我們不能被他們撞上,因為在他們的世界裏我們根本不存在。

現在是早晨,趙敏帶我向電腦機房走去,經過食堂時,我看到門口有幾個負責夥食的人正在抬一些大鐵籠子。他們將籠子的一扇門打開,便從裏麵湧出密密麻麻的蟑螂,那些蟑螂來不及逃跑,就被從食堂牆壁中伸出的一個大管子給吸進去了。毫無疑問,他們在做早餐,在他們的眼裏,他們隻是將麵粉倒入了機器的一頭,機器另一頭會自動加工出美味的糕點來。

我們倆對視了一眼,又繼續向前走去,很快來到了機房。

機房的門是開的,看得出很久沒有人來過這裏了。趙敏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筆記本說:“這是交接班記錄。”她打開來,讓我看上麵的最後一次記錄。

最後一次記錄在三年前,管理員姓名為吳海飛,記錄表述一切正常,後麵便一片空白。

“我看了記錄,吳海飛有接班記錄,卻沒有交班記錄,這說明什麼呢?”趙敏指著記錄本說,“我在虛擬世界裏認識他,他是計算機係的老師,而且他現在仍在那裏。”

“這說明什麼呢?”我喃喃道。

“說明他被喚醒後去管理係統,但他卻精神崩潰了,他沒有喚醒該接替他的管理員,而是設定讓係統自動運行。然後,他也戴上頭盔進入了虛擬世界,這樣我們大家都徹底生活在虛幻中了。”

我茫然地向窗外看去,遠處,巨大的風力發電機有條不紊地工作著,這些電量足夠係統運行了。

“既然如此,你叫醒了我又有什麼用處?我們都不會操作係統。”我沮喪地說。

“誰說我們要操作係統了?”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們要離開這裏。”

“去那裏?”

她沒有回答,而是神秘地看著我,片刻後開口了:“你一定餓了吧?不想吃蟑螂吧?”

她的手從背後取出,伸到了我的眼前。

我驚訝地看到,她的手裏是一包巧克力。

6

我們又來到了圖書館地下室,趙敏伸手在牆壁上按了一下,地下室的燈亮起來。奇怪,這裏居然會有電?我記得為了保證係統運行,隻有機房才會有電。我向貯藏室的門看去,在現實世界裏,門上並沒有鐵條,但是卻有兩個大大的被噴漆噴出來的字:覺醒。

“我在學校裏到處查看,發現了這裏,跟我來。”

我跟隨趙敏走進貯藏室,第一眼看到了牆角碼放著許多的壓縮餅幹、純淨水,還有巧克力。裏麵有張床,還挺幹淨,給我的感覺,這裏像是一個末日避難所。

趙敏坐到床上,從枕頭上拿起了一個筆記本,遞向我。

“你還記得在虛擬世界裏,在我割開眼睛前,還有一個人發瘋了吧?”

我想了想說:“我記得他的名字叫高洋,在虛擬世界還未出現前,我就跟他打過交道。”

“那你看看吧,這是他的筆記。”

我接過筆記本,封麵上用圓珠筆寫著“覺醒者筆記”幾個字。我打開後發現,筆記本的前麵很多頁都被撕去,剩下的第一頁上,寫著“覺醒者高洋”幾個字。底下是他留下來的一大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