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親王府的春天是非常美麗的,花園中養育著各色珍品,隻要是有心人,哪怕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都能意外的找到驚喜,豆綠牡丹,皎白山茶,複瓣壽仙桃。精致的客舍也不例外,周圍種滿了一株株花枝壓滿頭的海棠,掩映著廂房紗糊的窗戶,花樹低下,三個錦衣玉帶的男孩頭對頭,湊在一塊兒低聲爭執。
“我最大,個子最高,當然是我去看!”老八赫連璞跳著腳叫,“要不是我灑了她一碗湯,她能去洗澡?我的功勞最大,當然是我去看!你們兩個給我墊腳。”
赫連瑜其實並不在乎客舍裏洗澡的人是男是女,但是這種偷窺帶來的刺激是別的遊戲比不上的。再說,他自認這裏麵出功勞最大的是他,憑什麼就得給人墊腳:“碧波桃花羹是我讓侍女端給她的,洗澡水也是我命人準備的。要沒有我,你撞了也白撞!”
小九急的團團轉,好容易在這兩人拌嘴的間隔找到機會,尖聲叫:“不行!不行!你們一個都不許看,隻有我能看!隻有我可以看!”
“什麼?”老八斜睨他,“憑什麼隻能你看?你倒是給我說出個理由來?”
因為她看過我,所以隻有我能看回來!小九嘟了半天嘴,這個丟臉的理由死活還是說不出來。吭哧了半晌,結巴道:“因,因為,我最小,身子最輕,你們扛起來不費力啊。”說到這裏,他忽的理直氣壯起來:“對,就是這樣!要給你墊腳,我可受不住那個重!難道你敢踩壞我?”
老八看看自己結實的身板,再看看小九秀氣的模樣,啞然無言。
皇子也是有高低貴賤之分的。老八的生母是個采女,三年前死了。他被張德妃收養。雖說成了四妃之一的養子,地位有所提高。然而第一玉碟未改,他還是低位采女所出。第二,五歲大的孩子已經很記生母了,張德妃嫌棄養不熟,收的就有些勉強。因為宮中再沒有比他更年幼的孩子,養是養著了,到底不能指望他和自己一條心。故而老八始終和養母隔了一層。
要說張德妃待他其實也不差,畢竟是個兒子。後/宮裏兒子總是金貴的。若老八一生下來就被這樣帶,或許懵懵懂懂的也過來了。可惜正如張德妃所料,老八清楚的記得生母是怎麼待他的,對養母怎麼都親近不起來。皇子們湊一塊兒時,底氣也有所不足。
小九則不一樣。小九赫連濯是李賢妃所出,目前宮中最小的孩子。單憑他幼子的身份,就在當今皇帝那裏格外有些臉麵。再則,李賢妃是四妃之中唯一一個文官家庭出身,父親是先帝重臣。就看這一點,當今皇帝也得格外疼寵些,所以,別說老八拍馬也追不上。就是同樣四妃之一段淑妃所出的老七赫連熙,非到必要關頭,也不願和小九對著幹。
小九的叫囂還是很有資本的,誰也擔不起‘踩壞’他的責任。赫連瑜第一個放棄,他也不是真想偷窺別人洗澡,就是覺得好玩:“行行行,你上就你上,哥哥我比你大,讓你一回。”
老八看了看周圍,花園清理的幹幹淨淨,連個稍大點的石塊都找不到,值得也悻悻表態:“那就你先來吧。”和赫連瑜一塊兒,蹲身伏在窗戶下的牆腳邊。
小九緊張的跺了跺腳,挽起袖子,緊了緊腰帶。小心翼翼的一隻腳踩上老八。重心移過去,另一隻腳懸空,準備踏赫連瑜。這時候,他全身的重量都在老八身上。
“哎呦!你輕點!”老八牙一齜,往舌頭裏吸涼氣。
“噓,小聲點,裏麵聽得見。”赫連瑜急死了。這兩個家夥,偷窺還這麼大聲,生怕不被人發現怎麼的!
小九總算兩隻腳都踩穩了,拿指尖去捅窗紗:“裏頭的丫鬟你清走了?”
“不是我清的。”赫連瑜回答,“那丫頭自己不要人服侍,遣出去了。喂,你看見沒有,是男是女?”
小九狠呸了一口口水在手指,用力戳,氣惱道:“你家這窗戶怎麼捅不開?戲文話本裏不是說,手沾了唾沫,一捅就通的麼?”
赫連瑜也納悶:“真的捅不開?不會呀。難道話本裏是騙人的?”
老八被他們囉嗦的不耐煩:“你們懂什麼?要是騙人的,看戲的人不早起哄噓他們下台了。分明是你沒力氣,下來,讓我來!我力氣大。”
小九哪裏肯依,老八捅通了,那不是老八第一個看見。萬一真是女的……不行,絕對不行:“你別吵,我再試試。”他又加上一根指頭,使勁的戳。
林若拙打算好好泡一泡花瓣澡,便遣了那兩個丫鬟先出去。天氣熱,水涼的也慢,她正闔上眼慢慢享受著,就聽窗戶外麵嘀嘀咕咕,不知哪兒來的小孩說話聲。
睜開眼,一看。喝!蒙了細紗的窗戶外,一個半大的人頭鬼鬼祟祟的左右搖晃,陽光照射,在房間地麵留下一個清晰的陰影,連發絲和頭頂的金冠都投映的清清楚楚。